幸福的底色

幸福的底色
康乔华
一
老家是在灵川九屋镇的大屋底村，全村共有七八十户人，村中有小河穿流而过，河的两边座落着新房老屋，老屋集中的一边已经很少有人住了，那里有古巷古井古树，还有一些用老宅改造成的猪圈、牛圈之类的养殖房。另一些空出来的老宅由于年久失修，有的部件已经坍塌碎裂。还住着人的老宅有的进行了翻修，注入了现代的建筑元素，原先木质的部件中掺入了钢筋混泥土，宽阔的天井两边各加盖了一间小平房。有的老宅的地面也贴上了地板砖。就这样，新与旧，如此鲜明的组配在老宅里，颇为新颖亮目。但不管是新房还是老宅，它们都错落有致地紧挨着，组成连着谁也分离不了的格局。如今那些古巷子也不再是以前的青石板路，一条条水泥铺就的小巷子蜿蜒在村子里，把整个村串连成充满爱与温暖的炊烟袅袅的安居图。


由于大部分的老宅在外观上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建筑模样，整体看过去，整个老宅片区依仍有着天然去粉饰的韵味。可是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幢老宅，不可能十数代人、数十代人地居住下去，总有被弃失、拆除的一天。新的一代人，他们把外面世界的精彩带回到了村里，他们要在村里创造更广阔的天地，按照自己的志趣去追求全新的生活。改革开放以来，乡亲们通过种种途径聚集了一些钱财，手里有了钱，按照传统积习，他们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盖一幢像样一点的房子。他们利用河对岸那片自留地、空闲地开发出来，建起了自己的新楼房。一年年过去，河对面的楼房便多了起来，组成了老家新片区。而今在河的另一边，一排排两层以上的楼房鳞次栉比，青瓷粉墙，色彩鲜艳，这些楼房是老宅的后代，依着现代人的生活要素，有了全新的气象。可以说，在改革开放的岁月里，老家人的思想和生活在实实在在地变化着。那些富有情趣的村民，还时常在门前栅栏边栽种南瓜、豆角等果蔬，卵石垒成的垛墙墙头栽种着各种花草，藤蔓青青。这是老家人发展“小庭院经济”，打造绿化生态示范屯，他们采取“见缝插绿”的形式，在路边、屯边、房前屋后、菜园边种蔬菜、花草、柑橘等苗木，让村屯“应绿尽绿”。村子里，路灯、文化活动室、戏台、健身广场、图书馆等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远远望去，整个村庄就像一个公园，但又比公园来得自然，它的周围，却被一块块田地庄稼包围。

村边，一个叫做竹桥背的地方，新种了一些树，密密的，枝叶交错，被无数的树桩撑着，像一层浓重的绿云。这些绿色围绕着老家大屋底村，走近这片绿才能见到这个村子。从九屋圩上通往村庄的公路早些年也铺了水泥石头，而且很宽，车和车相会没有减速停下，灯眨一下眼就过去了。老家就在这条公路的旁边，在公路和村中小河之间的区域就是老家的新片区。离小河最近的那一座老宅就是我的家，河对面离公路稍远的那一栋两层新楼房也是我的家。现在我们全家人都搬进了新楼房，老宅便承担起了它的另一种使命。老家的新楼老房都寄托着乡亲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
我深深地眷念着这方水土，它是一个沉甸甸的感叹号，常常敲击着我的心扉。这些年，工作之余，我一有空闲，就会驱车回到二十公里以外的老家，感受它的富足和自在。有了新楼房，老宅也有了安慰和欣喜。老宅在新楼的相比之下，虽然显得矮小陈旧，但它在我心里也是高大的。老宅总是十分地宽容，它希望晚辈们的生活越来越美好，却把自己对以往岁月的依恋惆怅和不屈深深地埋在心里。我想，我是从老家这片土地出生的，也是从这里走出来，不管新时代的生活怎样变化，老宅永远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是我的精神家园。四十年来，我就是在新楼老宅里生活成长，是老家的这块土地养育了我。如今，不管我走到了什么地方，住在什么大都市，生活在什么美好的环境里，这里都有一根无形的线，牢牢地拴着我的心。年纪愈大，这根线就愈紧，念故土、思老家之情就愈深愈烈，乡愁便莫名地涌上心头。

记忆中的老宅是令我十分怀念的。一些片断和场景，一幕幕闪现，灵魂犹如近了乡土、接了地气，显得十分生动。妈妈和我的一些远远近近的婶婶们，都喜欢在老宅旁边的小河里洗菜、洗衣，劳作中，她们相互诉说着家长里短，亲亲密密，欢声笑语弥漫了整条河水。那个时候，小河里的鱼虾蟹特别多。我经常走到河边，“偷听”大人们的聊天“秘密”。一天傍晚，我听到妈妈和婶婶们的聊天得知二叔会在晚饭后去河里捕鱼。于是，到了夜里，就背着父母去“偷夜”，跟着二叔到河里打捞鱼虾，帮二叔提鱼篮子装鱼，当时“夜出”那个激动和兴奋我至今难以忘怀。每逢八月十五中秋夜，我总会和家族的妹妹们在老宅边玩“走月亮”的游戏，我们三五成群，乘着皎洁的月光，在老宅边的村巷子或村外的田野小路上，结伴行走、游玩。“走月亮”至少要走过三座小桥，叫“走三桥”，而且走过的小桥不许重复。可以想象一下，这是一种多么自在的游戏啊。妹妹们手牵着手在月光下嬉笑行走，一边走还一边唱：“圆月，圆月，一斗麦子换一个！”然后跨过那些弯弯的小桥。走累了，我们就会一起回到老宅的小院里，吃月饼和瓜果，靠在老宅的椅子上欣赏中秋夜的月亮，想象着月宫中的白兔、桂花，还有嫦娥……

更叫人难忘的是，老家的戏台。当老家人收割了晚稻或过年的时候，村子里就会搭起舞台，请来戏班子做戏文。我永远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戏，只觉得小姐丫鬟纤纤细步，衣带当风，浓妆艳抹，小嘴像樱桃，脸蛋像苹果；小生长得文质彬彬，唇红齿白。大人们总会说，落难小生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遇上大人心情好，买包瓜子买节甘蔗，便如获至宝。到了最后，我总是等不到戏文散场就趴在大人的背上呼呼睡去……就这样，老宅给我的童年或人生带来了许多难忘的记忆。而今，很多族人离开了老宅，在热热闹闹的公路边建起了新楼。老宅与新楼隔着村中小河相互对望，就如新老交替一样，老宅缷下重任，新楼开始了新时代的承接，它们同时都给了老家人的温暖与安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老家，乡亲们十分厚诚，待人也热情，过路行人，问起事来有问必答，比比划划了一通，还要领到村口指点一番。老家人招待客人，吃饭总要吃得剩下，喝酒总要喝得昏醉，才觉得惬意。如今的新时代，乡亲们的衣着打扮和城里没有两样，新农村建设也把老家打扮得好似城市一般。农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家家户户都有了彩电、摩托车或小轿车，家里也安上了宽带，不用出远门就能了解外面的世界。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老家人把城里的生活搬到了农村。现今，城里人一到周末就往农村跑，他们改变了以往的观念，羡慕起农家的生活，觉得农村比城里还好，有田又有地，能吃到纯绿色的食品，还能看到许多城里不一样的东西。常有城里的朋友来我老家玩耍，一来就要住下，一住下就要发一通讨论。说这里的空气清新，环境生态，尤其房前屋后那一畦畦的菜园，青翠鲜嫩。

我的老家现在是乡间都市，既有繁华又有休闲的清静之地，新楼衬托老宅，处处透着生机与绿意。或者说这里的新楼老宅自然、恬淡又是那么质朴、浑拙、典雅，让人不忍离开，只想留连老家，种菜、捕鱼、织网，过上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三
现在要讲讲老家新楼片区的场景了，它与河对岸那些老宅是由一座方石古桥连接起来的，古桥旁边有一棵上百年的银杏树，记不清是哪代先人栽植的了，树干粗大，需四五个成年人双手张开才能环抱。每到深秋银杏黄的时候，大人和小孩们都争抢着来到树下采摘银杏。我惊讶银杏树旺盛的生命力，尽管她历经过上百年的风霜雨雪，但它依然枝繁叶茂，果实丰厚。夏天，留守的老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古银杏树下的石凳上，乘凉、聊天、打牌，悠闲地享受晚年安逸时光。在过往路人的眼中，老人与古树似乎是融合在一起的景致，因为他们一起见证了老家的岁月与变迁。不远处，在新楼片区的公路两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柑橘园。据老家人介绍，这片柑橘园有八百多亩，加上附近几个村的田地，公路两旁的连片桔橘园就有四千多亩了。

十多年前，在上级有关部门的支持下，老家大力培育富民主导产业，积极调优农业产业结构，老家人找到了致富的新方子，每家每户极积响应政府号召，把原先的农田全部改种成了柑橘树。经过多年努力，老家人也依靠这一产业，富了起来，建起了楼房，买了手机、电脑、摩托车、小轿车等现代化工具。对于他们而言，一丝丝的帮助和关怀，都会使他们永存感激。镇上驻村的干部或扶贫人员因此成了他们可以依赖和信任的朋友，田间地头看到了，很远就打招呼，就是到家里喝杯水，他们也是很高兴的。橘子成熟的时候，你只要一路过，他们就会盛情地邀请你摘上两个果子吃，有的人家还把地里刚成熟的蔬菜送到村委会，让你尝个鲜。

自古江山多锦绣。这个深秋时节，橘园里的橘子又熟了，一片片橘红，鲜亮而又美艳。此时，公路上，田间小径以及橘园里到处都呈现老家人忙碌的身影。他们或搭伙或扶老携幼到柑橘园里摘橘子来了。他们在散漫的柑橘园里，伸手攀下树枝，摘下一个个熟透了的柑橘。收购的老板，把一辆辆大卡车开到了公路上。柑橘园里，摆满了装着柑橘的筐篮和纸箱，叫卖声议价声嘈杂一片，交易非常活跃。我看着那些抱着一箱箱柑橘乘车而去的男人和女人欣慰的脸色，还有那些出售的乡亲父老收款装钱数钱的动作表情，无论农夫农妇抑或小伙姑娘，都是如此兴奋。这种生动的状态，无疑是老家柑橘鲜果独有的滋味带来的。于是，行走田间地头，静静地享受老家慢生活带来的惬意与从容，心底便有了更多的暖意与亮色。山不转水转，人会老但村庄还在。改革开放四十年来，老家人经过勤劳奋斗，现已休养生息出这般富足的模样。

在我的心里，老家是有灵魂的，这个灵魂就是老家人奋斗的精神，它也是一个民族崛起的精神，这种精神使我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富有，它让我更加热爱我们的时代，热爱改革开放带来的幸福美好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