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 上

　　坝上，必然与水有关，像是在说：堤坝上。 　　百度的“坝上”，却说有“高原”或者“草原”的意思：“坝上”是一个地理名词，特指由草原陡然升高而形成的地带，又指因气候和植被的原因形成的草甸式草原。“坝上草原”又称京北第一草原，在河北省境内。 　　坝上，在川东北人的意识里，应该不是草原地带，而是丘陵地带的一段平旷之地。坝，就是宽敞的地方。七里坝，就是十里平旷的粮田，在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的城市化进城中，它成了市井繁华的十里长街。川东北的坝，是丘陵与河流相互冲击形成的滩涂及平地，都带着沧海桑田的历史，散发着湿地公园的湿漉漉的青草气息。

　　嘉陵江从苍溪县的城中间流过，从阆中市的古城三面绕过，来到南部县地界的时候，它在满福坝的地界上，放慢了脚步，转了个180度的弯，给这片土地一个深情的拥抱。

　　大约将峻工于2020年的南部嘉陵江三桥，连通了南部县城和这一片幸福的乡村大坝——满福坝。它与南部县城隔江相望，已经带着未来花园城市的气质，开始了它轻快的建设步伐。

　　满福坝，简直像一座小市镇。千万年前，它还可能真是千顷碧波，或者万里粮田。平畴万里，波光粼粼：这是我想象中的满福坝。人们为什么要在它的名字里寄托幸福的期望呢？因为它那么平坦而肥沃，是农业社会的福地，是农业生产的沃土。我听说过满福坝这名字，是在它被纳入政府工程项目之后。它曾经是怎样的呢？一听就充满了自给自足的乡村梦。如今，久远的梦已然失色，簇新的梦徐徐展开。土地上的人们，永远在追逐时代的梦想。而任何梦想，都要靠人们胼手胝足地构筑到现实中来。

　　满福坝，上天所赐的福地！叫着它的名字，你能感受到满满的幸福吗？土地上联翩而来的劳动者，他们能感受到满满的幸福吗？满福坝，它的一棵蘑菇形的行道树，一盏高高耸立的荷花灯，都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完成。这里的乡村道路已经硬化，水泥路面开阔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假使一支军队开过来，有人让四辆坦克平行起来，路面也可能绰绰有余。路边大棵大棵的行道树，遮住了车上人的视野，大可以把远处隐隐绰绰的植物想象成许多行踪隐秘的军队。

　　这是一处盛名之下的乡村。据说它是南部县新的开发区，又一处即将落成的旅游景点，美丽的新农村，或者已经超越了农村的概念，而成为城乡接合部的美丽新世界。

　　轿车行进在坝上，绕着田野走了好几分钟，一座青山来到眼前，似乎已经走到了坝的边界。我们在山前下了车，转入一条街道，仍然不知东南西北。一溜儿模样相近的高大建筑，挺立在街道的两边。这些建筑好像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但据说是点式建筑。

　　满福苑，一座精致的建筑，好像是指挥部一类的地方。里面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年轻人穿着呢子制服，个个神情专注，动作迅速。如果不是听到里面夹杂着熟悉的方言音，我也会紧张起来的。宣传部（网络、报纸、感官片脚本、感官品牌设计部、立体动画部）、售楼部、工程部，可能都集中在这一栋楼里，由这些六0后到九0后主持。他们的样子是沉浸在工作中的——这让我想起英国作家赫胥黎科幻小说《美妙的新世界》里的一句话：“现在每个人都很幸福。”

　　满福坝突然出现在半个墙面上了！长条桌上三面围坐下来后，我们看见满福坝夜景璀璨如同深蓝色的瑰宝。四面忽然寂静无声。那瑰宝的底色是黑色的，是点缀着万家灯火的满福坝新居，而嘉陵江是这幅画面上尤其美丽优雅的蓝宝石基座。对于嘉陵江的偏爱，对大自然深入骨髓的爱，使我把这幅图景的主体与客体颠倒过来了。满福坝这一段嘉陵江面令我沉醉。我用深深的缄默表达赞美。夜色的黑衬托着江水的蓝，灯火的红，整个画面简洁生动。画面上的满福坝，静静地贴着墙壁，因为久久的凝视而产生了一种错觉，它似乎有了动感，像一艘正待扬帆入海、劈波斩浪的船——琴台路、满福路是这双层楼船的两条分隔线，伸向高处黑暗中的一条灯光辉煌的长街，像是楼船风中飘扬的帆。我被自己的想象迷住了。

　　会议上还呈现了满福坝建成效果的动感图像，眼睛带着我们进入了幻觉之中，一切都是美轮美奂，再美没有了。你们可以想象我此刻的感受：画面不动的时候，已经惊艳到窒息啊。面对这种强有力的征服，我心里哪里还有自我怀疑的力量呢？

　　我们有什么理由，把一片粮仓储备成荒野，而且又有多少人能忍耐这种不作为？有多少人能欣赏那一片荒漠的自然美呢？一张白纸上可以画最美的画，为什么不行动呢？每个人都擦亮眼睛期待着满福坝的美妙新世界，他们不是不相信奇迹，他们只是担心资本。人类喜欢造神，就是喜欢这种无中生有、神力无边的奇迹。如果资本能够改变世界——资本早已改变世界，我们只是一直没有赶上这个机会。谁能拒绝奇迹？穷极生变，两个极端天生就要走到一起来的。

　　人们沦陷于家长里短的琐碎，陶醉于权力意气的争执，没有自我意识，并且很容易对自己环境的优越和舒适熟视无睹。我早就在朋友们口中，得知满福坝的事。当梦想的蓝图描绘出来之后，人们的心灵就已经看到梦想将要抵达的现实。可是我并不知道满福坝的现实是怎样的，非要亲身感受一下它的存在，它的时间。我不能让迟早终将抵达它的愿望，仅仅停留在想象中。要真正地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我们必须站在时间的两端：起点和终点。否则，我们对于它，对于任何事情，都没有发言权。我们须看重“亲历”这件事，眼睛和心灵须同时在场。也许心灵的记录比眼睛的记录更要紧，更深刻也更真实。

　　动辄几千亩、上万亩。巨大规模的湿地公园，满福坝的湿地公园，已经初具模型。能同时容纳150万人，万人空巷的时候，就是这天然公园开放的时候，天上开出烟火来的时候，嘉陵江水也为霞光染得红透半边天的时候，多么热烈的憧憬。没有出过国的人，可以看到荷兰的大风车，泰国的风情街，威尼斯的商业银行……人类最重要的社会活动，就是享受生活。享受自然风光，人文风情，让数字经济活跃起来，让资本变成经济，让经济造就资本，政府就以引述数字为乐。人类生产和生活的奥秘，就产生于我们的双手和双脚的运转之中，就停留于我们的大脑。思想是人类身体里面的核能，它有太阳一样的能量，照到哪里哪里亮。在和平年代，人类的智慧用到哪里去呢？经济发展是稳定社会的一种手段。此消彼长，不是生产就是毁灭，人类生活何尝能够处于停滞之中呢？

　　从高山丘陵移植下来的无数青枝绿叶的松树，围住了我们观景的小山丘。初冬的风使我的心超越了时空。视野里充满了移栽松树的苍翠和不枝不蔓不语的风情。蜈蚣一样多脚的铁爪机器举着自己高高的钢铁手臂一动不动，劳动者似乎在这个时候退避了。山坡上除了新土和新树，视野里还有远处蜡笔一样的高楼。嘉陵江隐在远处的路面之下，或者就连着坡下窄窄的水域。这个观景台实在不够高。但也许正恰到好处地托出了远处沼泽旁边的一处连续不断、大小不一的石拱桥的侧影。我的心猛跳起来。那是刚才感官动画片展示过的场景，它已经走进现实里来了。有一天，它修好后，我一定会前去观赏。在大自然中，人类文明的痕迹是多么可贵：我的激动必然跟随着潜在的强有力的理由。

　　坝上的规划，都是跟嘉陵江紧密联系的。江水可能漫上的部分是湿地。外国风情街，是建立在堤上的。当你看到人们都是在山水之间建设家园的时候，你就有了这方面的常识。洪水终会退去，植物和动物会变得更好。湿地是无法消灭的。人类的建筑文明是在安全界线之上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吧，坝上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工作和挑战而幸福，坝上满满的幸福，正是满福坝三个字的真正含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