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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上的过往

2021-12-23叙事散文匡建华
渡船上的过往
文/匡建华一条清江,穿过崇山峻岭,一路弯弯曲曲,奔腾八百余里,将土家山寨一分为二,最后汇入宜昌段的长江。在我的记忆中,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清江河面上没有一座桥,那时的清江边每隔十余里路就有一个渡口,两岸的乡亲们是靠小小的木船……

渡船上的过往
文/匡建华 一条清江,穿过崇山峻岭,一路弯弯曲曲,奔腾八百余里,将土家山寨一分为二,最后汇入宜昌段的长江。在我的记忆中,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清江河面上没有一座桥,那时的清江边每隔十余里路就有一个渡口,两岸的乡亲们是靠小小的木船联系在一起。
据老乡说,1949年前渡船都大户人家的私人财产,摆渡人是船主请来的长工,过河要收费。1949年后的渡船是集体财产,由当地生产队负责造船和安排船工,摆渡的人是公社社员,靠拿工分生活,就是外地人过河也不会收钱。婆婆告诉我,那摆渡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除了年纪大些,大部分是在劳动中受伤不能做重体力活,或是退伍军人,或是对当地有点贡献的人才有这份工作,不过有一个条件要求就是要识水性,至少会游泳,这对于在清江河边长大的土家人来说不是难事。
老家附近的白氏桥有一个渡口,只有一条小木船拴在河岸边。摆渡的何爷爷身材瘦小干枯,尽管年过花甲,但动作麻利,撑起那条小木船来游刃有余。何爷爷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肚子里有点墨水,水性自诩比得上“浪里白条”张顺。无事时何爷爷就躺在船里睡觉,或跑到附近的地里敞开嗓门和干活的乡亲们拉拉家常,有时对唱几句山歌,高兴时还给我们讲讲打日本鬼子的故事,娃娃们都喜欢他。 何爷爷摆渡的木船不大,一次最多上十个人,多一个人他就不让上船,说是超载有危险。过河的人也无可奈何,只得耐心地等待下一趟。等待客人上船后座稳了,何爷爷才会开船。竹篙“扑通”一声下了水,船微微荡漾了一下,何爷爷倾斜着身子,将篙子绷得像张弓,吃力地撑着竹篙,脸憋得通红,船缓缓移动着。记得有一次过河河水正在上涨,船颠簸得厉害,让人晕乎乎的直想吐,吓得我面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出。何爷爷见了哈哈大笑:你这娃呀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如果当地乡亲们儿女成家或家有喜事,人多要过河都要事先与何爷爷联系,封“利是”(也就是今天的封一个红包),到时候请他喝喜酒。何爷爷虽然要忙上大半天,但心里还是非常乐意。
有时过河时渡船还在对岸,乡亲们就要大声呼喊,“何爷爷,过河哟!”。何爷爷听到过河人的呼叫后,才慢慢动身,大约半小时开过来。你想着急也不行。记得小时候喜欢睡早床,婆婆喊了一遍又一遍,到了上午十点才慢慢起来。婆婆曾经说的一句话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非常形象,“每天叫你们起床就像喊渡船的哟!”
虽然清江河边有渡船,但也不是随时以过河,如晚上、大雾、涨洪水等等,就要等待。记得邻居张爷爷儿子结婚时正值夏天,儿子去接新娘时还是晴空万里,可要回来时却下起了大雨,一个夜晚清江就涨了洪水,让新娘过不了河。可张爷爷家里请的远方的亲人们都到了,也不好改期,婚宴只好如期举行,只是新娘到家时客人们早已走了,让双亲郁闷了好一阵子。人们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不说那时没有天气预报,就是现在,几个月以后的天气变化,也没有谁能准确预测。
二十世纪八十年初,我终于走出大山,到长江对岸读书、进修、办事,可那时没有大桥过江,只能先坐车到江边渡口,再通过轮渡往返于江南江北。
在船码头经常有等船的人群和车辆,时间一长就有当今逢年过节堵车十几公里的场景。在南北码头上的公路边的小商店、小吃店就结伴而生,车子还没停稳,提蓝小商贩都跑着来到车边叫卖。如遇江面上有大雾,只好在码头上等待它消去。记得有一天早上八点就到了码头,就因大雾十一点才过江,如是遇有急事那真是急死人。人们不得不买零食的消除饥饿,或买一张报纸消磨那等待的时光。
如果你心情好,在乘坐轮渡过程中船头船尾都是风景。晨观日出,暮观落日;近看百舸争流,仰望鹰击长空;春夏见草长莺飞,秋冬时节见万物萧索,大雪纷纷。在观风景中一些烦恼和忧思就会慢慢散去。 每天清晨,菜农挤进每一班轮渡,把新鲜的蔬菜、水果挑进城里,把城里商品再带回乡下。有时混入与猪仔、鸡、鸭和粪担同行的味道中,体会一下农人的艰辛!
  春暖花开或是漫山金橘时,少男少女们结伴乘船过江,踏青或秋游。清明前后,两岸的人们又会过江祭扫先人。一时间无数的祭品和纸花束仿佛把渡轮变成了彩船,此岸和彼岸之间,生者与亡灵通过一条渡船连接起来。
有时,也会遇上送亲的人群,吹打着喜庆的乐曲,抬着披红的嫁妆上船,喜气洋洋地亲人们吃着喜糖,谈论着婚礼中的趣事。偶尔也会遇上穿着孝服、吹打着哀乐、抬棺材的八大金刚,以及送别的亲朋好友。有的老人说,如果你一大清早遇上棺材,不算倒霉的事,说明你今天有好运。小小一艘渡船上,真实地展示着多少生活的酸甜与悲喜。
记得有一次,小车开到了轮渡上,下船时车子却开不动了,原来是车没油了,几个人只好下车把车推下船,幸好碰到一位老乡,借了点油才将车开到加油站。
那些年,座车、等渡船是常事。老实说,开始还有新鲜感,时间长了就心烦苦恼,抵不住等渡船时的饥肠辘辘,若偶遇“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更是饥寒交迫。记得有一年夏天,有一亲友病了,我想去看他,可长江正涨着洪水,渡口封了好几天,连续几天来到了江边,都过不了,人急啊!那时就想如果能在这长江上架上一座大桥该多好,然而这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只能是憧憬。
时光荏苒,奇迹终于出现,在新千年到来之际,清江、长江上建起了一座座大桥,仿若眨眼之间。过去建一座大桥要好多年,而且现场是人山人海,而现在看不到几个人施工,每过几天再去就有大变化。站在大桥上,看清江、长江滚滚、鸟类翩翩,听江风徐徐、涛声阵阵,一路浩浩荡荡奔向大海,感慨万千。如今人车到了清江、长江边就没有了等待,平添的是大桥上的新风景,天气不再是影响人们出行的主要因素。如今的清江上除了大桥,木质的渡船和那可亲的何爷爷早已远离我们而去,替代是那洋气的机动渡船,物主是那些富起来的农家人,有许多开农家乐的人家都有了自己的小船、快艇,让游人观景、品尝美食的同时,感受土家山寨的风土人情。长江边的轮渡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结束了其历史使命,那条因船码头而兴旺的小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辉煌,留下的是那残存的标记。
  老人们常说,同船过渡,五百年难修。人们心中珍藏的是同船过渡的缘分。转念一想,这份同船过渡的缘分是尽了,可如今时代变了,社会在发展,人与人的缘分早已换了一个方式,可能是汽车、火车、飞机,还有可能是在网络上,相逢、相识、结缘,演绎着人间酸甜苦辣。其实生活的河流就是这样,不单纯是在水面上,而是在人生的路上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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