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记
2020-09-17抒情散文古阿黄药师
“妹妹你坐船头 ,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一九九四年春天,一个干瘦的男孩坐在一座大孔桥的桥头上,芊细的脖子上歪着硕大的脑袋,呆呆地听着远处的羊倌撕心裂肺地吼着这首歌。男孩的脖子里挂着一只碎花布的书包,书包里放着一
“妹妹你坐船头 ,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一九九四年春天,一个干瘦的男孩坐在一座大孔桥的桥头上,芊细的脖子上歪着硕大的脑袋,呆呆地听着远处的羊倌撕心裂肺地吼着这首歌。男孩的脖子里挂着一只碎花布的书包,书包里放着一只玻璃汽水瓶,里面灌满了绿豆汤。他呆呆地望着远处绿草如茵的河岸,河岸边高大无比的堤坝上坐落着几只黑色的小房子,令他内心感到无比恐惧,因为二姐姐曾经告诉他,那些黑色的住着吓人的妖怪。所以,男孩的眼光很快地躲开它,继续望着他最喜欢看的大烟囱,大烟囱只不过是过去废弃的砖窑,却梦幻般地高高地耸入云霄,十分神奇。有一次男孩跟着奶奶在河岸给骡子割草料,男孩第一次惊奇地发现了那座神奇的大烟囱,他兴奋地蹦跳着喊着:奶奶,奶奶我要飞上去,再飞下来!奶奶没好气地熊了他一下:憨种!男孩歪着嘴巴咬着手指头不做声了。一九九四年,这个五岁的男孩,就是我,懵懂,天真。我站在这片古老的黄河岸边,回忆起这些没有声音的画面里只有三个人物:大嗓门的羊倌,扎着大辫子浑身散发着好闻的肥皂香味的二姐姐,还有我自己。二十四年前,一个春天的午后,我第一次挤在庞大的羊群大军里,浩浩荡荡的向村东的大河走去,稀稀拉拉的羊粪蛋子撒了一路。我好奇又兴奋地在庞大的羊群里东奔西撞,被身边的几头羊挤到了好几次。后边跟着羊倌还有邻居二姐。我几次看到那只硕大的屁股上,被染了洋红的绵羊不怀好意地鼓着眼睛对视着我,他用坚硬的羊角不客气一头将我抵翻在地。在我的哭声里,羊倌用力地抽了一个响鞭子,发疯似地抽打那只肥大的绵羊。二姐将我在地上一把拉起来,没好气地喊:小波,你咋这么不听话哩,二姐的两片柳叶眉往一抖,我赶紧吓得老实地跟在她的身后不再乱跑。我看到二姐的大辫子甩了起来,她用柳条抽打着我们那几只山羊继续赶路。“妹妹你坐船头 ,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前头羊倌手里捧着几粒黑色的羊粪边闻边嘿嘿地笑着,撕心裂肺的吼道。二姐姐很有意地避开他,但是有时候羊倌很乐意帮二姐姐教训不听话的羊群,二姐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一次我们的羊群在河东岸,羊倌的羊群在西岸上。羊倌是个菠萝眼,他趴在草丛里不断重复着吼着歌,摇头晃脑很陶醉。这时河东里骑着车子来了两个很帅气的年轻人,扎着外腰,留着中分,流里流气地吹着口哨朝着二姐姐的大辫子就拽了一把。二姐姐大叫一声,我看到很来气,就砸了大中分一坷拉,谁知大中分不客气地一脚把我踢到了草丛里。二姐姐的叫声,惊动了羊倌,我坐在草丛里看到他向一头发了怒的公牛。一瘸一拐的扛着大鞭子向我们冲来。他咧着嘴,嘴角抽动着抽了大中分一鞭子,大中分惨叫一声,捂着头,鲜血顿时流下来。谁知大中分的同伙不知在哪里找来了一块砖头,朝着羊倌就拍了上去。两个人骑在羊倌的头上一顿痛打,不知过了多久,大中分和他的同伙骂骂咧咧地吹着口哨离开了。羊倌呆呆地坐在地上,整个头颅像个血葫芦。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二姐姐也哭了起来,但是二姐姐在兜里掏出了那块有肥皂香味的白手绢,拭擦着羊倌的头颅。白手绢瞬间成了红手绢,羊倌抱着血红的手绢也嚎啕大哭起来。不知道村里的老三爷爷怎么知道的信,扛着粪叉子来助阵,我们才在夕阳里回了村庄......一九九九年,二姐姐出嫁到了,嫁到了一个叫艾山的山村里。记得他出嫁那天,新女婿来接她,白白净净的,很帅气。几年后,我才知道,那羊倌,傻,而且那首歌他就会唱那么一句,但是二十多年了,我始终觉得他唱的很是那么个调儿。许多年后因为羊倌经常因为贪玩,不是丢羊,就是啃食别人的庄稼。他的父亲不得不买了烟卷,再去人家家里赔罪赎羊,他父亲一怒之下,卖了羊群,羊倌失业了,不再放羊了。村里的白事,让他重新自谋了一份职业:白事到主人家磕个头,哭几声,便乖乖地到掌勺的厨子灶边烧火。厨子炒菜边炒菜边拿他开玩笑,中午非常照顾地舀一碗白菜炖肉。三年前,在我们的村里,萧条的寒风里,一株枯萎的老槐树下,我又看到那个外姓的羊倌。二十多年了,村庄里老去了那么多人,而唯一他的相貌,还是二十四年前的相貌,一点未变。我看到他端坐在那棵老槐树下,当年的歌声好像又在耳际;那个像血葫芦一样的脑袋,三姐姐的大辫子,老三爷爷的粪叉子,像落日一样沉寂在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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