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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山野小窝棚

2021-12-23叙事散文云南张礼
半个月亮从坝洛尖山那边冒出头来,就挂在泗南江畔一棵木瓜树的树梢上,微光把弯弯绕绕的河滩勾勒出一片银白。老铁的小窝棚就在一片甘蔗林的空隙里,敞开的窝棚门口,燃着一堆篝火,火堆里的柴火劈劈啪啪地叫喊着,火苗恣意乱窜,尽情地舔着老铁黧黑的脸。老铁……

半个月亮从坝洛尖山那边冒出头来,就挂在泗南江畔一棵木瓜树的树梢上,微把弯弯绕绕的河滩勾勒出一片银白。老铁的小窝棚就在一片甘蔗林的空隙里,敞开的窝棚门口,燃着一堆篝火,火堆里的柴火劈劈啪啪地叫喊着,火苗恣意乱窜,尽情地舔着老铁黧黑的脸。
老铁江边的这个小窝棚,再简单不过了,支架是几根横七竖八的木头棒子,中间是根大腿粗的横梁,顶上苫着些干茅草。老铁看这片甘蔗地,不是看从此路过的人,而是看从坝洛尖山蹿下来的黑狗熊、还有成群的猴子野猪。这些从山上下来的尤物,平时若没人照看,一晚上就能把一片甘蔗地糟蹋了。
一只土黄色的狗,恬静地默伏在火堆旁,小狗一个白天都跟着主人,在甘蔗地里兴奋地蹿来蹿去,此刻看来小狗有些累了,慵懒而萎顿,只想憩息在主人身边,小狗闭着眼毗邻着自已的主人,进入一种冥冥的状态。而对面月光下的坝洛尖山,此刻却不太安宁,山鸡呱呱尖叫着在寻找着自已的伴侣,或者在寻觅晚上栖息的场所。岩羊此时也从嶙峋险峻的峭壁,咣咣地叫着流蹿到山谷来。听到山鸡叫,老铁心里突地一恍惚,突然想到小时候村里老人讲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山鸡与野鸭配到一起,能孵出漂亮的孔雀来,老铁就是不信,老铁心里就会想,那黑狗熊与野猪,这一对大个子配在一起,还不生出一座坝洛尖山来。此刻想到此,老铁看看对面的坝洛尖山,心里就憋不住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蛰伏在老铁身旁的小黄狗,被老铁的笑漾动了凝滞的沉思,惊愕地一跳起来,小狗瞧了主人一眼不满地哽咽几声,怏怏地重又卧伏起来。
这些日子,老铁早上从窝棚起来,在火塘里烤上几个红薯带上后,便到乡集市下面的河道上抬石头,老铁一个人要修一条从河岸到集市的便道,这条道全由河里的石头铺垫而成,材料现成的,河滩上多的是石头,乡里的计划是,由乡上出点钱,作为老铁的劳务费。
老铁修这条便道,也有个伴,就是小狗阿黄。老铁往集市这边搬运石头,阿黄则在岸边的丛林间玩耍,有时也随着老铁从河岸到集市跑上跑下。到中午休息时,老铁会到集市上给阿黄买个肉包子,算是阿黄的午餐,老铁就吃从窝棚带来的烤红薯。
这一百多米长的羊肠小道,弯弯绕绕从河滩一直通到乡集贸市场,全由河里的石头镶砌而成,老铁先把河滩上的石头,逐级抬到河岸上方,看石头筹备得差不多,这才开始铺垫。按照乡里的要求完成,老铁大概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便道修好后,老铁每天都会与小狗一起,到小道上溜一溜。有一天,老铁看看河滩上一堆堆五彩的鹅卵石,不用也算是浪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铁又在便道两旁铺垫了一层鹅卵石,这样这条在沟壑山谷间弯弯绕绕的石砌小道,就比先前漂亮了许多。从此,河两岸来往的人,或到河里洗澡的人,不再有藤蔓丛生的羁绊,都会走这条便道。
老铁作为西歧村的护林员,有件事是值得自已欣慰的,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村里常见到的大树蕨蕨,被认定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桫椤时候,老铁特惬意,老铁心里很自然地厘定,这事有他的功劳,鉴定桫椤的样品是他亲自带到县林业局的,当时他拿去的东西,当地人称为大树蕨蕨,谁也没曾把它当作宝贝。
这叫桫椤的宝贝疙瘩,与恐龙生活在一个时代,堪称国宝。而桫椤在西歧村到底有多少棵多少面积呢,老铁心里琢磨,上面一定需要这个数字。面积有多少老铁自已搞拈不定,但有多少棵桫椤树,老铁想自已一定能做得了这事。于是,老铁提上砍刀,走进了西歧村老林子里,盖了间小窝棚,为的是方便统计西歧村到底有多少棵桫椤树,吃住都在山上,这样避免了来回地往家跑。作为村子里的护林员,兼一个老党员,老铁认为自已有责任,完成好这个任务。其实这事,谁也没交给他,老铁自已揽了下来,老铁认为这事厘定就应该由他来做,谁叫自已是个山村护林员呢。
桫椤树,遍布西歧村森林里的边边角角,丛林里沟沟壑壑,群山绵延,桫椤树有的地方挤挤挨挨,有的地方又疏疏密密,山路又弯弯绕绕,怎么来统计呢,老铁思来想去揣摩了许多天。琢磨了几天后,老铁有了一个好办法,这办法简单,清点起来不容易重复。办法就是到集市上买几圈红线,在桫椤树最下部枝干上绕一圈红线,绕一棵树在本本上划一横,五横一个正字,清点过的桫椤树枝干都有红线,这样就可避免不必要的重复。
老铁在丛林间来来回回弯弯绕绕地,统计桫椤树时,老铁家里的小狗阿黄,也是蹿来蹿去,挤挤挨挨地跟定着主人,阿黄嗅着主人的脚步,唯恐走慢了一步,阿黄不想让自已在林子里走丢了。山野里,一人一狗的相伴,显得温馨而恬静。
每天傍晚,老铁做完一天该做的事,回到林间的小窝棚,便把火塘的火堆扒开,这时炊烟从窝棚里袅袅升起,这个时候阿黄就在窝棚旁的草地上玩耍,追着草丛里的蝴蝶、蚱蜢玩,待闻到窝棚里发出食物的芬芳味道,香味一阵阵溢出来,阿黄就会洇着口水回到窝棚的火堆旁,默默无语地蹲卧在老铁的身旁,这时阿黄的视线,觊觎又木痴痴地随着老铁的动作转。
晚饭熟了,老铁会给阿黄先弄上一小碗,再在碗边放上几小片老腊肉,看阿黄兴致勃勃乖巧地舔着碗边,老铁这才会给自已也斟上一杯小酒。阿黄自然不会说话,默默无语地吃着舔着,阿黄一面吃一面用恬静的眼睛瞟瞟老铁。老铁也是沉默着,一小口一小口寡淡地品着小酒,不时也用眼瞟瞟阿黄。这一幅迷离情景,是一个很静默的人与狗的画面。
在西歧村的丛林里,老铁折腾了一个多月,总算把村里的桫椤树统计完,为了避免遗漏,老铁还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回检查,看有没有没拴过红线的桫椤树。就说老铁做完一切,准备离开小窝棚那天,在窝棚里做了最后一顿晚饭。做好饭,老铁自然是先给阿黄先吃,自已最后才斟上一杯小酒慢慢品。待自已吃完饭已近傍晚,老铁洗完碗筷后,便开始收拾行装。
老铁正在忙碌的时候,小狗阿黄看看主人的样子,自然就知道了主人的意图,阿黄就有些兴奋,在窝棚里蹿来蹿去,四处逡巡。阿黄看到主人没时间搭理自已,就各自怏怏地跑到外面的草皮上玩耍,这时就有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阿黄跑到窝棚外,就看到一只灰老鼠在草丛里蛰伏着,就欣喜地一跃而起向前飞奔着,朝着那只灰老鼠冲去,准备抓老鼠玩儿。谁知道此时阿黄还没抓到老鼠,自已的小屁股上,好象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待阿黄回过身来凝视时,草丛中看到一个狰狞而恐怖的面孔,一条灰黑的蛇盘曲着下身,上身高高抬起,扁平的蛇头上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凶狠的眼睛,怪谲地觊觎着自已,气焰十分嚣张。这时阿黄的心狂跳不止,无法掩饰住自已的窘迫,阿黄惧怕这样虬枝般鼓突的目光。阿黄独自凄惶着心悸着,浑身按耐不住地颤抖,一时间处于暂时的浮躁与狂乱之中。此刻阿黄用晦暗的眼睛看向窝棚里的主人,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小黄厘定只有自已,才能拯救处于危险中的主人,此刻的阿黄意志突然间坚定起来,勇敢地扑向张牙舞爪的蛇。
愤怒的阿黄一瞬间,就咬住了这条蛮横之蛇的七寸部位,而蛇的身子又弯弯绕绕缠住了阿黄,双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与劲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窝棚里,老铁卷好了铺盖,把碗筷灶具收拾到竹篮子里,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出发,却不见了阿黄的影子。老铁就打了个唿哨呼唤阿黄,平日里一听到唿哨声,阿黄就会欢快地来到老铁身旁,蹿来蹿去,阿黄特能撩人心怀,可今天阿黄却踪迹全无。
冥冥之中,此刻老铁感到了丝丝的不安。老铁慌张地走到窝棚外,四处逡巡了一下,看到不远的草丛中躺倒着一个黄色的身影,那可能就是小黄。老铁三步并两步赶到阿黄身旁时,老铁看到了惊愕的一幕,这让老铁心里一阵颤栗。
老铁看到,阿黄伏卧着的旁边,一条蚂蚁堆蛇(灰眼镜蛇)零乱地散在一边,蛇头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得千疮百孔。而阿黄此刻眼睑低垂,身子轻微地一起一伏着,眼神哀怜地看着老铁,嘴里不停地发出轻微的哽咽声。待老铁轻轻把小黄抱起来放到手臂上时,阿黄这才惬意地闭上眷恋流淌着泪水的眼,小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下来。
老铁离开丛林前,用砍刀在山坡上给阿黄挖了一个土坑,给阿黄找了个最后的归宿。没有人知道老铁的小狗阿黄去了哪里,人们见到老铁回到村里时,却不见了总是蹿来蹿去跟着老铁的小狗阿黄。
老铁回到西歧村不久,省森林资源调查的专家来到了西歧村,这时老铁已经把全村的桫椤树摸了个底。作为一个小小的村护林员,做了这么一件事,着实让这些林业专家感到惊愕与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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