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映秀行

汶川 映秀行 文/埃柯正逢新春佳节，公园里、街道上，到处都是游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人们正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我也不例外。趁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我提议到映秀看看，看看震后十年的映秀，如今是怎样的景象。这个提议得到全家人一致通过。
2019年2月7日，我们一大家人从建川博物馆出发，前往映秀。 这天，天朗气清，暖阳当空。我们一路急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这个闻名已久的小镇。 初次听说眏秀镇，是在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地震时。那时，新闻报播、各大报纸及朋友的闲谈，涉及的内容或多或少都与“映秀”有关。我也是在那时，才关注映秀的。因为映秀是“5.12”地震震源地，伤亡极其惨重。当时，我们距映秀震源地较远，两三百公里。但“5.12”地震发生时，我们也感受到了地震的威力，地动山摇。我们很难想象，处于映秀震源带上的人们，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近十年来，由于震后的余悸，我们一直不敢靠近汶川映秀地带。如今，距汶川“5.12”地震过去十年了，我们从未忘记那座小镇——映秀镇。我们想知道，十年后，这个被大自然无情洗劫过的小镇，它的劫后现状。 映秀镇地处四川汶川县城南部，与卧龙自然保护区相邻，是阿坝的门户，是前往九寨沟、卧龙、四姑娘山旅游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是“5.12”地震，它依然是一座坐落在大山之中的小镇，默默无闻地承担起自己交通要道的责任。然而，一场汶川大地震，让这座岷江环绕的小镇，举世瞩目。 我们从停车场出来，环看四周，全是高高的大山。山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低矮的灌木、浅浅的草类植被覆盖着山体，这一团，那一团，极不匀称。有的地方裸露出，呈灰白色。如不仔细观看，你还会以为那是白雪停在山上的呢！这些高大的石砾山头，一座连一座，将映秀镇簇拥在群山之中。我们往前走，就是映秀镇标志性牌坊，亭阁飞檐状。牌坊的正门上方刻着四个镏金大字“映秀东村”。牌坊前，拉着一条红绸带横幅，“庆佳节，创新业，再创映秀新辉煌。”如果你只是看看这里，你永远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人间惨剧的。 牌坊后，一排排仿木抗震小洋楼沿泯江而建。每家每户每层楼前都插着一面五星红旗，高挂着大红灯笼，远远望去，甚似壮观。楼前旅客不断，楼内的人家忙着生火做饭、闲谈，招呼着远来的游客用餐。红旗在风中微微地飘动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 我们穿过映秀震后重建的新镇，通过渔子溪二桥，向漩口中学遗址走去。路上所见游人，神色肃穆，少了像其它景区旅游时的欢声笑语。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旅游景区。 路上，我们看见一座震后破损极严重的楼房。它依然伫立在那里。墙体斑驳不堪，窗户玻璃全被震碎，只留下空荡荡的窗口。过道楼板已坍塌，入户的路径成一片废墟。楼房外的院墙上，爬山虎已枝繁叶茂，密密地覆盖在院墙上，将这栋楼房圈囚在中间，为楼房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 我们默默无声地行走着，想着地震发生的那一刻，这栋楼里的人，还在为明天打算呢，内心的沉重又增添一份。 与这栋楼毗邻的就是漩口中学。 朝漩口中学行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长青柏树。柏树高者两三米，矮者不足一米，一棵挨着一棵。每一棵都有成人手臂那般粗大，像宝塔似的，无声地守护着漩口中学那早逝的魂灵。院墙上，爬山虎那浓重的绿，将这座曾容纳两千多师生的学校包裹在里面，形成一座天然的坟墓。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让每一位路过的人感伤呢？我们来到漩口中学的正门，一面五星红旗赫然地矗立在一座倒塌的教学楼顶上，正迎风飘扬。这座倒塌的教学楼正对漩口中学的正门，有五层。地震时，已有四层沉入地中，只有第五层倾斜着，倔强地现在地面上。现在还保存着震后的原样。在这座教学楼前的阶梯上，醒目的摆放着一个直径两米多宽的灰白色大理石断裂石钟。时钟的时针指向2，分针指向24。石钟前那块灰白色长方形大理石上，刻下了地震发生的年月日，2018－5－12。就在这座石钟下，教学楼底，十九名学生，两名老师已长眠于此。他们的生命在石钟断裂的那一刻停止了。 我们沿着教学楼右侧行走，走在草木丛生的绿荫道上。绿荫道左侧是一栋四层教师办公楼。震后的教师办公楼，墙面脱落，斑驳不堪。楼板震毁，玻璃震碎，但整体框架还算完好。至少四层楼都伫立在地面上，没有下陷到地下。我想这栋楼的伤亡，应该是漩口中学伤亡最小的吧！绿荫道右侧是男女生公寓，在地震中已夷为平地。万幸的是漩口中学在“五.一”假后，就改变了作息时间，学生两点二十分到教室，两点半正式上课。而地震发生的时刻，是两点二十四分，许多同学已离开公寓，这避免了更大的伤亡。遗憾的是，女生公寓二楼，是教师宿舍。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琦琦和佳佳，正在怀孕期。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她们笨拙的身体来不及逃跑，就被倒下的墙体无情的吞噬了。然而，她们的生命却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延续。湖南省政协委员，中国著名艺术家舒勇先生，以这对姐妹花的骨灰为材料，创作了纯白色的“生命之花”雕塑。为了纪念和哀悼地震中不幸遇难的姐妹，许多诗人以她们为原型，写下了一首首感人肺腑的诗歌，刻在了“生命之花”紧邻的诗歌墙上。其中，最催人泪下的诗歌是高洪波的《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去天堂的路，太黑了 妈妈怕你，碰了头 快，抓紧妈妈的手 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我怕 天堂的路，太黑 我看不见你的手 自从倒塌的墙，把阳光夺走 我再也看不见，你温暖的眸
...... ...... ......

妈妈，你别哭 泪光照亮不了，我们的路 让我们自己慢慢地走

妈妈 我会记住你和爸爸的模样 记住我们的约定 来生我们还要一起走 明媚的阳光照在废墟上，照在游人的身上，四周却异常的安静。看着游人扶老携幼，其乐融融的情景，再想想废墟下那对姐妹，泪水盈于眼眶。我倔强地抬起头，望着废墟上的蓝天，悄悄地用纸巾印去眼角的泪水。 转过绿荫道，是一栋多功能教室，五层楼。震后，只有三层楼露于地面。在这里，有一名英雄老师，他叫方杰。他用自己的生命为孩子逃生搭建起通道，而他自己却长眠于此。人们将永远记住他。再往前走，又是一栋五层楼的教学楼。在震中，这栋楼只剩下每层楼的楼板叠加在一起了，不足一层楼高。再往前走一段路，是一座老式教学楼，也已夷为平地，地上到处布满了墙体钢条。钢条已锈迹斑斑，混在砖砾瓦石之中，一片狼藉。越走，心情越沉重。我难以想象，十三四岁，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孩子，他们在震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我逃跑似的出了漩口中学的正门。这偌大的震后坟墓，给我深深的窒息，让我喘不过气来。 在门外，抬头望望蓝天白云，深深地吸一口气。生命是如此美好！而他们，废墟下的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本想立即离开这个让人悲痛的地方。先生说，还是到映秀地震博物馆看看吧！而到博物馆，就必须经过“5.12”汶川特大地震公墓。这个公墓被映秀当地人称为“映秀万人坑公墓”。据说，墓里至少埋了七八千人，由于地震造成这些人肢体不全，面目难辨，只好将他们一层层地铺在坑里埋了。博物馆、公墓都在山顶上。从山下到公墓，要登七八百步石梯。石梯的栏杆上，悬挂着两三排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一直延伸到山顶，密密地将公墓和博物馆包围着。 公墓是三条长百米，宽五米，深三米的大坑。望着如学校操场般大小的墓坪，虽艳阳当空，却让人不寒而栗。墓坪上，长满了蒲公英、艾草、牛毛粘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尤其是蒲公英，茸茸的白色小花絮，醒目地在风中摇动，似向游人诉说着什么。 在公墓里行走，我不敢停留，怕惊扰了墓里好不容易沉睡的魂灵。我也不想停留。墓坪四周的大理石上刻着死者的姓名、生辰、出生地，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零零后，一个个生辰日期刺痛我的心，驱使着我赶快离开。 来到博物馆，面对死者的遗物，本想让心灵获得片刻宁静的愿望也落空了。女儿跟着我，一路看来。一向话多的她，也默默然。要出博物馆了，我们来到门口，女儿却主动走到大屏幕前，认真地做着抗震知识，神情是那样的专注。 望着山下，泯江环绕着一排排震后修建好的小洋楼，悠然地向远方流去。整个小镇，一片祥和安宁。十年后的映秀，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在社会各界人士的关心和帮助下，灾后重建已经完成。然而，漩口中学却永远保持着震后的模样，成为震后遗址。它寄托了人们对地震中遇难老师、学生及职工家属的哀思。同时，也警醒世人，应对自然常怀敬畏之心。 下山，返程，离开映秀镇。而映秀大地上，那些飘逝的灵魂，在我的心头飘落，化作寂静的花瓣，铺在我身后血色的大地上，肥沃这片土地，滋养这里，及到过这里的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