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夜里也睡觉

或许，在果儿的记忆里，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七日这一天，是他这一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了。 那天，妈妈下班时给他带回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面包。妈妈说：“果儿，明天你就六岁了，妈妈给你买了个面包，等到明天早上和妹妹一起吃面包，一起庆祝你的生日，好吧。”果儿接过妈妈手中的面包，紧紧地搂在怀里。两岁的玲儿在一旁不干了，扑到妈妈身上嚷嚷着：“吃包包，吃包包……”“果儿，你给妹妹掰上一点行吗？”妈妈无奈地笑了笑。果儿看了看妈妈，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怀里的面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揭开了一个角，用三个指头捏下了一小块面包递给了玲儿。 月亮升起来了，开心的果儿却失眠了，直到午夜时分才进入梦乡。突然，一阵急促拍打院门的声音将果儿从睡梦中惊醒。果儿知道，妈妈上班的公社卫生站又有需要抢救的病人了。妈妈穿好衣服下了床，轻轻地拉开房门走了，果儿却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一会抬头瞅瞅从窗帘边上朦朦胧胧透进的月光，一会摸摸枕头边上那块散发着甜香的面包。 这时，不知谁家的鸡啼叫了起来。“噢，天亮了，妈妈回来了……”果儿兴奋地抓起枕边的面包，光着脚跑出了房间。就在果儿伸手去拉院门的那刹，一声轰然巨响，一阵地动天摇，顷刻间果儿的家便成了一片废墟。果儿哭着喊着扑向了废墟，用稚嫩的肩膀拼命扛着戳进土里的房梁，双手飞快地扒着那赫然成山的砖头瓦砾…… 晨曦，蹒跚地抬起了眼眸，凝视着这片狼藉的土地，凝视着那一影小小的身躯，凝视着倒塌的院门旁那块油纸包裹的面包。 天亮了，铅灰色的云层压抑着这块寂静的土地，沉重的让人窒息。雨来了，蒙蒙的雨丝浇湿了果儿粘满灰土的衣衫，冲净了果儿额头的血迹，脸颊的泪痕。果儿滴血的十指麻木了，果儿的哭喊声嘶哑了…… 天黑了，果儿累了，果儿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刨扒这座倒塌的建筑了，只能倚着倾斜的门框将眼睛睁大，再睁大，目光一寸寸地巡视着这片被碎砖烂瓦覆盖的“家”。 “果儿……果儿……”突然，果儿的耳边响起了妈妈的声音。果儿猛然转过头去，妈妈不见了，脚下趴着一位老人。“郝奶奶……”果儿不知所措地望着老人血肉模糊的双脚“郝奶奶，你怎么了……？”“果儿，我没事的，”郝奶奶指了指身后“我刚刚才把两只脚从炕柜下拽出来。”“奶奶，我给你裹裹……”果儿边说边撕下了早已破烂不堪的小褂，手忙脚乱地捆裹着老人的一只断脚。老人流泪了…… 老人将果儿轻轻拢到了胸前：“果儿，昨晚和白天我见你一直用手在这不停地刨呀，挖呀的，累了吧？累了就在奶奶怀里睡会吧。”果儿指着眼前的废墟说：“妹妹还在这下面，我要是睡着了，老鼠就会出来咬妹妹的。”老人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难道妈妈没告诉你，老鼠夜里也要睡觉的吗？孩子，睡吧，等天亮了，解放军叔叔会来救妹妹的……” 这一夜，果儿在老人的怀里睡得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