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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路追随的脚步

2021-12-23叙事散文房子
一路追随的脚步一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所有声音的消失里,浮现出来。那踢蹋之声在清晰敲击大地,仿佛有什么东西醒过来,蛰伏的种子,或者小虫子,它们把泥土撕扯开来。听觉追随它,直至在黑暗中完全消失。那是一条隐秘在草丛中的小路,蜿蜒着伸向未知之处。半明……

一路追随的脚步
一 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所有声音的消失里,浮现出来。那踢蹋之声在清晰敲击大地,仿佛有什么东西醒过来,蛰伏的种子,或者小虫子,它们把泥土撕扯开来。
听觉追随它,直至在黑暗中完全消失。那是一条隐秘在草丛中的小路,蜿蜒着伸向未知之处。半明半暗之中,一座水泥桥、草房、一个弯曲着的身体,从东边升上天空的太阳……它们变成时间的面孔。
我追逐那脚步声,穿过尘土飞扬郊外小路,看见浮现在远处的楼房。“那是我要去的城市吗?”
我总走不进那个城市,春草和夏树一年年荣荣枯枯。“为什么总觉是在通往城市的小路上呢?”——那不是心里想着的城市吧。那些楼房和街道走着的人,那么虚幻。仿佛隔着一张透明的纸,而你总也捅不破它。那是谁的城市呢?
“那个城市没有属于我的一间灯光明亮的房间……”
心里冒出“到灯塔去”,我忽然明白灯塔是一个虚幻。我的梦想之地和灯塔重叠在一起,成为一种梦的存在。哦,那是一本小说的名字。彼时,我躺在一张床上,身体虚弱,像一个患病的小动物,许多小虫子在身体里啃噬,身体里燃着懦弱而痛苦的暗火。内心拼命地想着,到阳光下的街道上去。
母亲在喊我名字,声音在耳边,我却无法回应。她生气了,又一次大声喊,而我为无法回应母亲,流出了泪水。我的身体出了问题。如果身体长出了翅膀,可以循着母亲的声音找到她,可我无法动弹。忽然知道,我在梦里,母亲在几百里之外的乡下。
我不再惊慌,觉得什么东西把我捆绑在了床上。身边没有任何人,家人在远方。不能告诉任何人,我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那个从身体里逃走的人,带走了什么,让我幼年的疾病偷袭而来。我像一根稻草,无力附着床体上。微微侧了一下脸,看到窗子,光影下,空空荡荡。我想到北面是房间的一扇门,出门一条狭窄的过道,向西,一扇入室的大门,门外挨着下去的楼梯。
朝那儿听着,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会到这个房间里来。”那儿异常空旷,过了许久,幽暗依然绵长无尽,……一个黑影,哦,一个小动物沿阶梯走上来,火狐狸的身形。它会走进这间屋子里来吧……那一刻,神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伸开一双手,遮挡住头顶上的黑暗,痛苦的神色从它眼神里退去,它宽容怜悯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挣脱了捆绑,喉咙里发出尖啸之声。那分明不是我的声音,却从我胸腔里发出来。惊异这个声音的出现,疑惑自己变成一头怪异动物时,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我感到身体那么虚弱,没有看清那张火狐狸的脸,但它好像是一个充满善意的小家伙……我又闭上了眼睛,感觉身体被那张床牢牢吸住。我有些悲伤,即便在梦里,火狐狸也走了。而我突然失去了记忆,我究竟在哪儿呢?一个小院子,一个五层楼,还是四层楼的房间?内心甄别着居住过的地方,我想我是如何一次次从病痛中逃脱的呢?
每一次病痛,死亡的阴影总在远处潜伏着。我想我会被传说中的夜鬼带走。而那神秘的脚步声,仿佛来拯救我,那来自一个不可言说之地,像小时候拟想的一位英雄,或者一个少女。靠着这些想象,我抵抗着那些疾病,而疾病来自何方,病毒如何侵入身体?这仿佛都是无法破解的,而那些邻居总会说:不碍的,生病是长心眼的。我想到疾病和苦难是一体的,它让人成长。而我终没被死亡带走,必有生的路途,铺满沿途的花香。

一场病痛过后,草和太阳都仿佛新生。
梦没有死去,依然会在黑夜光临。不再惧怕黑夜,仿佛那儿储备了另一番生的景象。从楼上下来,沿着小巷西走五十米,北拐不远,便是在十字路口。
在这个地方送别过很多朋友。一些人,永久失散了;一些人又在另外的地方亳无征兆地遇见。时间埋下的伏笔,就像一把种子撒地里,你不知道哪个憋死了,哪个生长起来。而永远不会 失散的是那些早年来自田野的记忆画像。
那晚的月光好极了,一个人潜伏到北去的田间路上。走小土路,天光微暗,两边浓密的高粱地,森林一般。深秋之后,玉米搿走,田野辅满了砍倒的玉米桔,枝叶散发甜甜的气息,清凉、绵软,从嗅觉进入知觉,从肉体到灵魂,把人浮获。
好多年里,只要嗅到那气息,一切都变得清爽亲切起来。高粱秸秆,把天野变成散发出湿漉漉气息的大海。那仿佛是逃不脱的原乡。它在月光里,在倒伏的植物里,那些不可见的夜虫,发着光,在演奏天籁之音。那山路起伏,婉蜒着在山体上盘旋,野草和树木的清香泌人心脾。
乡野,永远的魂灵之地。我听到了自己遥远的脚步声,看见破了趾洞的鞋子,在田野里奔跑。那双脚从茂盛的高粱地中间的小路,朝另一头的学校奔跑着。他累了,体弱多病的他,被秋天景象引领着,他走得有些摇摇晃晃。露水地上,那些伸展出来的高粱叶,触摸着脸和手,清凉,而又锋利,划到肌肤上,一阵美丽的痛楚。
那种痛,让他兴奋。他感受到一种入骨的火焰在内心跳荡。那是美丽的光,散发着甜丝丝的气息。他站在绿色植物的火焰之间,感觉血肉都被一种疼痛燃烧起来。
多年后,我觉得那是站在时间里,那微暗的火,给了我力量。
此刻,这少年相识植物,扑倒在夜晚的大地上。它们就像过去,走散了的无数个自己,集合到了身边。那一幕幕的成长中的影像,被灵魂附了体。我把自己交付给了,这些可视之物。我索性躺在地上,看月,看浩渺的天宇清辉。
我觉得要迷失在这旷野里了。远处出现的一溜红光,从田野上跑过。追随着那光,看见那只火红的狐狸。它从一本书描述过的幻境而来,从一张失散的脸变幻而来。我觉察到,那是心中不死的一个幻象。茫茫田野,吸纳了我的魂魄。我化身为那一溜奔跑过去的火狐狸之光,消融在天地之间。
我在那些幻念之中成长起来。那些瞬间,变成了一幅幅张贴在记忆中的画。现在,它们退出了早晨醒来的现场,阳光再一次照到脸上。
很多年过去,身后的光阴那么陈旧了,像风化的枯草,成为粉末。我知道,多少粉尘在我捂着的地方,像火星突然闪耀,烫醒了灵魂。我突然为时间底色上,温暖而明亮的瞬间,热泪盈眶。
2019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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