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开封赏菊花（散文）

早就听说河南开封的菊花是全国最好的，也早就想去开封看一看，直到今年11月初，才得到一个可以休息两日的机会，沿着新建成的太行高速，经万山红遍的河北邢台王硇村，辗转来到开封府。 其实，15年前，我曾经到过一次开封，是跟随学校组织的党员活动，到当时的党员教育基地殷墟去，专程绕到开封去的。也许是当时乘坐了一夜的旅游大巴颠簸劳顿，也许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年纪尚幼的小儿一人在家过夜，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的干扰，反正，对开封的景物风情并没有太多、太深的了解，只晓得曾经参观了开封府、包公祠、龙亭公园、清明上河园等，其他印象便一概寥寥，极力想搜寻的记忆里，如游丝，似云烟，飘忽而淡远。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龙亭公园的菊花。那也应该是一个菊花盛开的时节，龙亭公园也有菊花布展。我们从龙亭湖边进入公园南门，迎面就有一帧翻开的巨制书页，上书唐代元稹的诗篇：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一下子就记住了它，而且，冥冥之中只觉得这诗句正契合了自己略显灰暗的心理，并因而让自己重新发现了陶渊明，继而从此喜欢上了菊花。 　　 那时，国人刚刚从非典的阴影里逃出来，QQ聊天也刚刚通过微机的网络流传，我给自己开通了QQ号，注册了“荷锄叟”的网名，一直沿用至今；聊天室里，还给自己取名“陶邻”——既然做不成陶渊明，那就做个邻居吧，慢慢学习，慢慢靠拢，顶不济也要沾染些仙气呀。 　　 陶渊明一生“爱闲静，念善事，抱孤念，爱丘山，有猛志，不同流俗”，尤其是爱菊、赏菊、种菊、采菊，还写下许多菊花诗篇流传后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可是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最高境界呀。 　　 周敦颐在《爱莲说》里讲：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皆爱牡丹。这话多少也有些武断。我们熟知的唐诗里面，咏菊的诗篇海了去了，前面的元稹“不是花中偏爱菊”吗？就连那位落第的举子黄巢，还不是因为看到了菊花而燃起冲天的豪气，大声唱出了《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当然了，这首诗歌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杀气。谁让一身才学、壮志凌云的他，远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却榜上无名了呢。至于后来黄巢做了“冲天大将军”，带领黄巾军杀进长安城，给盛极一时的李唐王朝致命一击，那都是后话了。 　　 不过，据说，黄巢五岁时就写过一首《题菊花》的诗：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可见这位农民起义领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特立独行、傲霜独开的菊花了。 　　 到了宋代就更不必说了。开封本来就是大宋的都城，当时被称作东京汴梁，前后建设168年，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黄河古道连接东西，水路陆路交通便利，而且，都城靠近东海，海上贸易往来频繁，海运业方兴未艾，这就不仅成就了开封富甲天下，在世界范围内也成为最大的一座城市，没有之一。这些，在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上，可以管窥一斑。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都城的人们普遍喜欢种植菊花，而且家家户户都开始养菊赏菊了。 　　 再加上，北宋又盛产文人墨客，文坛上的“唐宋八大家”，北宋就一下占了六席，而且个个才华出众，又极具思想上的创新和科学上的探索能力。据说，有一位诗人叫做郑思肖的，写了一首《寒菊》诗：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赞美菊花独立寒秋、独守高洁、忠贞不渝高尚情操的，其花虽败，却花瓣不落、守贞不易的形象生动贴切，受到人们的广泛赞誉，因而传唱不衰。然而，善于究根问底的苏轼被贬南方后，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也有落瓣的菊花存在，于是，马上就撰文指摘此诗，也一样收到很好的效果，在文坛传为佳话。不管怎样，爱菊花确是普遍存在的了。 　　 菊花是开封市的市花，到开封，除了清明时节，还需晚秋佳日。暮秋时节，重阳过后，专为菊花而来。开封菊展年年有，今年已是第37届。由于在王硇村看红叶耽搁了，傍晚时分才到开封。在清明上河园不远的地方择一家旅社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走上街头，投入到遍地菊花烂漫的世界。 　　 开封满世界都是菊花。街道两旁、高架桥头做带状花边，街心花园、休闲广场摆主题花坛，就连一家一户的店铺门前，都有一丛丛各色各样菊花盛开，随意一家商业中心的门前空地，都是菊花搭建的城市雕塑，其花色品种之繁盛，完全可以跟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的重阳菊展媲美。 　　 今年花展主会场依然是龙亭公园。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穿过御街，跨越御河，经清明上河园南门，到中国翰院稍作停留，然后直奔龙庭公园。 　　 龙亭公园北门西侧，是来自全国各大著名园林的菊花新品种展区。这里荟萃了各大园林菊花培育新成果，花型花色应有尽有。如果“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对菊花来说是不合时宜的，那么“满地黄花堆积”，也定然是错看了菊花。你看，那白的，雪堆玉砌，银装素裹；粉的，杏唇桃面，半天云霞；紫的，绛珠水晶，瑞气东来；还有绿的，飞碧流翠，绿云扰扰；还有黑的，如黛似墨，青丝漫卷。那花朵大的，比人头还要大，雪白雪白的，像东北大兴安岭上驾着驯鹿雪橇的鄂伦春少女银狐的皮帽子；那花朵小的，比纽扣还要小，毛茸茸的，如盛夏晴明的夜空蔚蓝的天宇上繁杂的小星星。 　　 品种繁多，争奇斗艳，奇绝是自然的，不过，较之这些新品种，我倒宁愿去喜欢那些传统的种类。在“南船北马舍舟登陆”主题花坛旁边，分别有两株菊花树，三尺来高的树干上，分布着七八个分枝，球形的树冠顶端，碧绿的叶子陪衬着红、黄、粉、紫各色以及片、针、管、丝、卷、钩等各种花瓣的菊花，令人拍案叫绝。 　　 后来发现，这种菊花树比比皆是，在开封居然是最常见、最普通的一种嫁接栽培技术养成的，开封菊花造型更是精彩纷呈。宝塔菊、悬崖菊、盘龙菊、卧龙菊、花篮菊、雄狮菊、球菊、柱菊、扇菊、孔雀开屏、龙凤呈祥、松鹤延年等等等等，各种造型，有传统，有创新，美不胜收。 　　 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正面大门两侧，分别矗立着两扇孔雀开屏巨大造型菊。这两尊菊花全部由黄色雏菊拼接，装饰有孔雀头、喙和花翎，花翎张开来，就像一柄打开的巨型花扇，又像是一张阔大的屏风。孔雀头喙高啄，细舌颤动，恰似啾啾长鸣；双目圆睁，目光犀利，注视着前来上香的芸芸信众。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菊花居然都是鲜活的实体，朵朵小花，金光灿烂，精神饱满。当时便口占一绝《大相国寺》：
　　 皇都宝刹气萧森，映日黄花万点金。
　　 信众焚香余赏菊，虔诚礼佛在人心。 　　 说到开封的大相国寺，那应该是最古老的建筑了，其历史可以上溯到1500余年前的南北朝时期。这里的楼殿庙宇雕梁画栋，无不透露着古朴的气息，袅袅不绝的香烟缭绕，形态各异且鲜活灵动的菊花簇拥，再加上藏经楼上飘来缥缈的诵经的乐音，在这喧嚣的大都市里，真是一处难得的清静之处，无不昭示着十足的禅意。藏经楼西侧厢房的墙壁上，一方大大的“禅”字，白底黑字，在菊花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韵味。
　　 秋来又一年，雁阵掠高天。
　　 宝殿生丛菊，经楼诵素弦。
　　 东篱陶子意，北海老庄篇。
　　 闻道新沽酒，寻真已忘禅。
　　 ——《五律•寻真忘禅》 　　 大雄宝殿的后面，像是后花园一样的小小庭院，菊花与翠竹相映成趣，让人不得不想起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
　　 翠竹三竿千朵菊，忽如陶子饷东篱。
　　 箪瓢可有新醅酒？煮豆休嗔少豆萁。
　　 ——竹菊图 　　 哦，扯得远了，还得回到龙亭公园里来。古龙亭西侧的小园子，是本届菊花展的精品展区，展出了今年获奖的菊花品种，可以说是盆盆超凡，朵朵脱俗。那一盆获得一等奖的，应该是皇冠一类的吧，朵型硕大，色泽金黄，花瓣饱满，排列整齐，透露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另有人啧啧称叹。 　　 相较于那些获奖的品类，我到钟情于这粉红淡紫带金钩的一种。这种菊花朵型较大，花瓣细长。说是花瓣，其实都是一根根细丝般的小管子，向四处发散，如节日绽放的焰火，只是在细管子的顶端，才展开一点点，然后向内做温婉的一弯，似襁褓里婴儿蜷曲的小手儿一般，煞是可爱。这些细细的花瓣长短并不均匀，但却错落有致，即使是密密的几层，也一样各自舒展缱绻，绝不缠绕牵绊，干扰其余。花朵一律侧偏，因而花朵也不匀整，而是上部的细丝稍短，下部却很长，长到可以是上部的两三倍之多。然而，这也正好成就了它率性飘逸的个性。 　　 娇贵如花者，纤细如此，鲜嫩如此，她却能面应瑟瑟西风而傲岸绽放，这是怎样的肌肤和骨肉呀！开在百花凋零之后，却有着百花一样的花的品性，你不得不对她感佩有加了！ 　　 至于开封的菊展，我也深有感触。能够把一朵小小的菊花挖掘到如此的深广程度，举国上下有几个城市可以做到呢？我只知道洛阳的牡丹可以，其余，每个城市都有所谓市花，除了名号以外，谁又会去将它们做为一个产业而开发利用的呢？开封菊展年年举办，而且展期持续整整一个月，各种文化、艺术、商业活动也借此登台亮相，尤其是红红火火的旅游业，更让这座城市靓丽多彩了。深秋时节，去开封看菊花，也看看那里络绎不绝的游人吧！
　　 题《开封菊展》七律一首，以示纪念：
　　 开封菊展古龙亭，荟萃精英满画屏。
　　 拾级皇冠披绶紫，临阶霞帔舞纱青。
　　 包公祠上千枝玉，相国堂前万点星。
　　 汴水凭栏追往事，黄花明日化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