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碗汤

人生三碗汤 梁正虎 人活一辈子就是三碗汤。生下来一碗“洗三汤”，长大成人一碗“结婚汤”，老了回去时一碗“启灵汤”，三碗汤喝完，一辈子也就活完了。 小儿降生后的第三日，家中都要举行简单的庆贺仪式，父母用一盆热腾腾飘着艾草的香水，为孩子第一次洗澡，洗浴完毕，最后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长面，奠祭了天地，敬献了先人，亲朋好友和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喝了汤。因为这个仪式比较简单，所以一般亲戚朋友来的很少，场面不够热烈。

“起灵汤”是一个人到了生命的终点上，下葬前的凌晨，亲人们送别的最后一碗饭。那是一锅一寸汤面条，汤中的各种配菜都切成一寸的丝，每个送灵的人喝一碗，然后动手搭帮抬埋。吃这碗饭的时候，天蒙蒙亮，人们刚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胃口本不大好，再加上逝者即将被抬埋，主人家哭天抢地，唢呐呜呜咽咽。大东在忙碌中喊叫，找这找那，乱混混一片。在这样的氛围里，容不得细细品尝汤的味道，只能匆匆地象征性地喝几口汤，似乎完成了这种仪式，然后在混乱中丢下碗。这汤里面的意思，逝者已逝，生者常思。人生一世，多苦多难，往往多有牵挂，不忍离去，这一碗起灵汤，将逝者此生放不下的思绪，化成孟婆汤让阴魂喝下，一切都会忘记，奈何桥前彻彻底底与前世做个了断，投胎去户好人家。 三汤之中的“结婚汤”就别有一番滋味了。事先，主人家喜滋滋地请好村子上会下汤的妇女，这个妇女一般会被人们称作“把式”。这个把式自是谦虚地推辞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把式再推荐几个自己称心的，让切肉，择菜，切菜，烧火等等。到了结婚的正日子，主人家已将食材准备妥当，条件好一点的，可用现宰的羯羊肉，差一点的也是猪肉，面粉是上好的旱地麦子磨成的，精道。把式指挥着女人们，将肉切成筷头大小的方块，土豆葱姜蒜切丁，豆芽摘洗干净，豆腐切成小方块，韭菜香菜提味之类的切碎。女人们一边干着，一边说着积攒多时的玩笑话，玩笑话里荤素搭配。一切准备就绪，把式站定大锅边，象一个将军，亲自炝锅。把式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吩咐烧火的掌握好火候。一阵滋啦啦响过之后，院子里弥漫着馋人的香味。炝好锅之后，倒入切好的各种食材，添好水，大家等着盼着。一会儿，把式往锅里下面条了，大东不时在厨房门里进进出出，给厨房里的女人们说着客人的多少，提醒着汤的稠清，并接过长把勺子亲自搅一搅，感知着汤的稠清。饭熟了，把式先舀一点儿尝一尝，咂咂着嘴。然后，女人们依次尝过来，都说味道合适。大东招呼着客人们坐下来，大家自觉地找座位坐好，大东适当地调整一番。女人们开始舀饭，碗舀满的时候，总要用勺子撇点锅里的油花，浇在上面，这时，就有了一碗油汪汪，扑呵呵，有香有色的汤面条。端饭的尕小伙撑着方盘，有序地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碗汤面条源源不断地端上桌子。长幼有序，大家互相礼让着，汗津津地吃着汤面条，有人一气能吃到三碗，畅快淋漓。 主人家在客人吃饭的时候，拈观着每个桌子上的客人，哪个来了哪个没有来，当家族户的老人小孩吃上饭了没有，不能走过来的老人们，打发小子辈们给端过去一碗。主人家乐哈哈地招呼着客人：“亲戚们，吃不好了吃饱啊！” 吃饭间，又来了几个客人， 主人又到厨房里，看饭菜够不够，食材还有没有，需不需要再下一小锅。厨房里的女人们，锅碗瓢盆，丁丁当当，一切操弄妥当，殷勤待客。 我在怀念着这样的汤，里面不仅仅飘扬着汤的香味，更浓郁着喝汤的场景。 人生三碗汤，搁在一个人生命历程中，但自己能吃到的只有中间那一碗，两头的属于开幕式和闭幕式，味道好坏不能自己说，只有迎接你来，或送你走的人们，才能品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