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宜风物长宜诗

　　不曾想一月后，我又见到了被一位老作家誉为巴蜀才女的蔡长宜。

　　长宜老师的生活经验是足够大的年岁和漂泊经历丰富起来的。她陪我游历浣花溪，随处给我拍照。我后来看到她早期诗集《姐弟诗弦》书中所收简历，才了解她是一位艺术摄影师。 　　“我只有知桂这一个弟弟了。”她弟弟知桂从商很努力，但是命运给人设限，使受了不少挫折，如今师从市书协主席舒炯学习书法。她的诗词赋精选集子里收录了约十幅舒主席书写的她本人撰写的诗词赋照片。其中的《书法赋》舒主席写出来的真迹要几十万，拍成小照片也卖一百元一张，她的书桌前就贴了一张。她的诗词赋已经进入了一个艺术的磁场，或者说她们姐弟营造了一个艺术的磁场，把文学与书法、绘画艺术紧密结合起来，让人大开脑洞，欣喜不已。

　　这位古稀之年的女人，是一个真有故事的人。这一次见面后，我直言相询，她简单作答，而她那厚达三百页的新书《长宜诗词赋精选》则是一个女人的心灵史。四姊妹。右派父亲。三十岁即守寡的母亲。痛苦的爱和重病的儿。作为被时代抛弃的政治破产者，上山下乡经历曲折的漂泊者，她的人生居然走到了辉煌的七十岁，不能不令人感到惊奇和安慰。她明朗自信的表情，似乎已经告诉我，时光早已清洗掉她身上痛苦的尘埃，像大雨淋漓尽致地冲刷掉树叶上的尘土。 　　她为人并不浮夸，很少谈论自己。读了她的书我才知道，她是曾获全国诗词大奖赛一、二等奖的人。两天的交游之中，她在我面前只字未提。作为文学爱好者，我知道无论什么体例的作品，获全国赛等级奖的也是凤毛麟角。 　　跟她走在浣花溪开满虞美人的水边时，我对她还没有足够的了解。“你那本书我还没读。”我实话实说。写古体诗如“过鬼门关”——许多人跨不过格律的门槛。既然少写，也便少读。只有那些浸淫于格律音韵之美的人，取得了格律自由的人，敢于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甘之如饴。

　　然而，一个十七岁就填出合辙押韵词作的女孩实在不简单，她写跟同伴摘野樱桃的《卜算子·山稚》词，只有八句，生动传神，尤其是结尾写得活泼可爱：“满载丰收喜欲狂，还约明天否？” 　　在她的诗词中，你读到的不只是学识和忧思，更有女人生命中的大美大爱，无知无奈。我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情真意切、扣人心弦的汉语诗词文本。 　　我无法对她的人生遭遇表达同情，因为同情是不对等的感情；我只能对她表达敬爱。她熟悉的笑容，亲切的语言，热情的拥抱，让我感觉如同一位师长、至亲和挚友，但熟悉也不能减少我这种敬爱。我觉得，此后在她面前，我的目光再也无法直视，因为她被世人誉为“诗神”，能量那样大，磁场那样强，仿佛燃烧在宇宙中的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

　　请让我给大家推荐两句长宜诗吧。

　　“挥剑断情情似水，举杯饮恨恨如风。”（《七律·尘网》） 　　“今生命定，犹似万里渡孤舟摇楫。”（《倾杯·感怀》）

　　说来奇怪，读《长宜诗词赋精选》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吟出了几句诗，居然是赞颂长宜老师的。请让我也在这里写出来吧。

　　“长调短吟今胜昔，自名庸妇作奇诗。学人只见易安句，回顾追星望长宜。”(《寄语》)

　　我说过我不追星，但那是对歌星。我也有英雄情结。我说过我小时候崇拜军人，长大后崇拜诗人。对于长宜老师的才华，我没有口头赞美。一方面是因为我这第二次见她时还没有读过她的诗歌，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我信守一个原则：文人之间相互吹捧是可耻的。但在文字里极尽赞美之情，却是情不自禁，因为恰如其分的赞美不算吹捧。

　　最后要说说我们的吃。18号中午那盘放了香菜的牛肉，长宜老师请客的，却成了我心上的一个创口。

　　我承认自己是个本本主义者，但是我并不缺少辩证思想和行动力。我听过《谷物大脑》那本书中的健康理论，在可能的情况下，都会落实其中的减肥餐。早餐只吃鸡蛋，中午只吃牛肉，晚餐只吃黄瓜。那天是从师大食堂出来后，第一次在外面吃午餐，我为了犒劳自己，点了一盘牛肉。我说我这几天挣了钱，我来请你吃顿饭。可是无论我怎么相劝，她也不怎么吃牛肉。一碗粉，半个油饼，她就吃的这些。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吃牛肉，只好自己勉力吃完了牛肉，没有动那半块油饼。我如果早知道她是顿顿打包的人，应该留下几片牛肉。结果吃酱牛肉这顿饭是她付的钱。她一把抓住我胳膊，我立刻就投降了。

　　晚上我吃了根自带的黄瓜，她热出了显然是隔日剩菜的海带汤，我也吃了几根海带丝。 　　翌日，她一早就起来做诗词编辑工作，之后一起在家吃了饭。她应该是再一次吃了海带汤。我叫她拿出冰箱里我带来的那四个鸡蛋，她帮我加水用电热锅热了出来。饭后她把我叫到书桌前，给我讲古体诗词曲的用韵禁忌，又介绍了她案头几本工具书的用法。

　　她小憩一会之后，我们去街头转一圈。视线里万象纷呈：浩荡的车流，高不见顶的楼房，几米宽的小街，挂满横木的一刀刀猪肉，肉色新鲜的水果铺子，玻璃门木头桌子的饭店……我脚下不觉浮起一缕焦躁的迷雾。在房间里，我们都是一头大象；可是一出房间，我们就成了城市这个大象脚下的一只蚂蚁。她带我去速8酒店顶楼的心香山馆，我想去再次参观舒主席和她弟知桂的艺术工作室。

　　11点，我们去楼下的餐馆吃午饭，这次我没有再那样任性地点牛肉，只点了有牛肉粒的米饭。她的一套米饭价格相同，里面有两只鸡腿。我几口吃饱了去外面等她。她稍后出来时，手里晃悠着食品袋。我想，连米饭都打包的人，真是个罕见的惜物者。

　　我的汗刷地下来，头发根都湿透了。 　　今天25号，我早上去医院探病，一称体重48公斤。减肥成功。她呢，昨天还说因为咳嗽在医院里输液。我早看出来，她的生活习惯差得要命。晚上我盖一床棉絮的时候，她居然什么也不盖。再怎么咳，也不吃药。她一个人扛惯了，谁能叫她听话呢。好在她身边有亲弟弟知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