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境遇

朋友从远方写来长信，谈到命运的乖戾，变幻莫测，颇多感慨。是啊，作为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毕业前就在学术研究、文学创作上有了不少的成果，并触及旁类如美术、音乐等都颇多收获、颇有心得的他，十余年来却几乎停滞不前了，连我们这些老同学都为他扼腕叹息，更何况他自己呢？ 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弹指一挥间，是很短暂。但是在人生的河流里，却也并非白驹过隙。十年的时间，可供我们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可成就的事业也许很大很大。为何朋友却两肩披霜，一脸无奈呢？ 放下手中的信笺，我陷入了深思。 生活中确实产生过许多变幻莫测的事情，但也有许多令人难以忘怀、使人沉思、给人启迪的事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或正在发生。那是去年的夏天，我到南方一个热闹的城市去出差，一天傍晚，偶然的一个原因，在一个小酒吧被骤雨所阻，并且看情形，雨是一时三刻恐怕不会停下来，于是我便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咖啡，无聊地看着玻璃窗外被血红的灯光照着的那些雨珠，在水泥地上欢快地蹦跳着、舞蹈着，闪着奇异的五色光. .....。这时，只有几位顾客的店里响起了一阵琵琶声，起先很低，“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后来逐渐变得高昂，慢慢旋律开始出现了，“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我知道这是我最熟悉的那支《十面埋伏》，叙述的是楚汉相争的故事，我并没有转过脸去，思绪却跟着音乐进入了那遥远的历史悲剧中，“埋伏、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项王败阵、乌江自刎”，演奏者娴熟地以煞弦、绞弦、拼双弦等技法，使金声、鼓声、箭镝声、人呼马嘶声历历如闻，仿佛雄兵百万，铁骑纵横，呼号震天，雷霆震怒。这便是那场著名的楚汉相争的决战、也是历史上最悲壮的一战——垓下之战的艺术再现，乐曲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王被困垓下，处于一种“时不利兮骓不逝”的惨痛的人生境遇演绎得淋漓尽致，每次听到这首琵琶曲，都要为英雄一世而最终却陷入绝境的项王掬一把同情泪，也为项王不为命运所屈服，力敌众雄，挺戈独战，最后慷慨自戕的男子汉气慨所动容。历史看起来是“竖子”成名的刘邦得胜了，但我同许多人一样，心中将胜利者永远判给了项王！正是冲着这悲壮的曲子，我曾收藏过这盘CD，置之案头，常听常新。 当然，在这样一个氛围、这样一个时刻倾听这支乐曲，还是第一次。外面的雨渐渐变小了，我站起身来，突然愣住了，在小酒吧的一个角落，一位长发披肩的姑娘坐在轮椅上双手抱着琵琶，显然还沉浸在刚才英雄赴难血战沙场的意境中，脸上仿佛有泪光，在姑娘的身边还放着双拐。我被这画面感动了，久久不忍离去。 后来从服务小姐的那里，我知道了这位姑娘的一些情况。几年前，一次事故使她永久地与轮椅结了缘，经过一段时间的苦闷和沉郁之后，她终于振作起来，开始了发奋学习琵琶的艰苦历程，虽然已经弹得如此地纯熟，通过了业余十级的考级，获得了证书，却没有一个文化单位愿意收留，她又不愿意做家人的累赘，通过熟人的引荐，得到老板的许可，每天来到这店里弹琵琶，获取微弱的报酬，也算是自食其力。服务小姐的叙述是这样的简单，但姑娘的身世和遭遇，以及她那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性格，深深地打动了我。 在读完朋友来信的刹那间，我便立即联想到这一奇遇，那场景、那画面仍历历在目，小姑娘虽然已离我而去，但她的故事却似乎留给我们某些启示，那是什么呢？ 人这一生，决不可能完全一帆风顺，顺境，逆境，乃至惨境，人生的境遇各不相同，关键在于你如何把握它。朋友由于在大学时就取得了一定的收获，成为全班的佼佼者，有了这些成绩，毕业时又分到了理想的工作，应该说是春风得意，一帆风顺。但十年来，他却没有能够很好地把握住自己，沿着这条路笔直地走下去。也许被一些烦琐的事务缠身，也许为已有的成绩所累，总之，丧失了往日的灵气和斗志，一直停止不前，从顺境变成今天的逆境。如果长此以往，思想上再背上包袱，整日生活于无谓的慨叹中，他也许将仍然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于是我摁亮台灯，摊开稿纸，写下了关于小姑娘的故事，并且在信的末尾写下了印度哲人泰戈尔带有哲思的诗句：“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末你也要错过群星了。”亲爱的朋友，让我们以此共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