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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老磨坊

2021-12-23叙事散文MLMC
乡村的老磨坊MLMC米粒满仓乡村的磨坊,已经走远了,但是,仍然在我们心里好好地保存着。磨坊,曾经是几代人生活的见证者,参与者。我村的磨坊,有几十年的历史,记录了全村乡亲们几十年里与粉面、吃饭等有关的生活。
一 村里的磨坊,不是水磨坊,不是……

乡村的老磨坊MLMC米粒满仓

乡村的磨坊,已经走远了,但是,仍然在我们心里好好地保存着。
磨坊,曾经是几代人生活的见证者,参与者。我村的磨坊,有几十年的历史,记录了全村乡亲们几十年里与粉面、吃饭等有关的生活。
村里的磨坊,不是水磨坊,不是石磨坊。这里不写个人的家庭石磨、磨坊。只说说村里集体的村办机械磨坊,从建国以后50年代到90年代约四十年的故事。
村里的磨坊,不知道当初是谁的房子,在村东边紧靠水库排水沟的西侧。进得南大门,可见空旷荒凉的大院子,南北很长东西较窄。坐北的正房大约五六间平房。这样,院子的宽度便随由房子的长度而定。
这屋院,在你听见机器响声、看到人影以前,可能会以为是个荒废遗弃的屋舍故园。因为满院子杂草横生四处蔓延,一片一簇的、葳蕤自由而奔放;砖头瓦块泥巴等胡乱散放在各处,没人管它。农村的习惯是,大街小巷和山里一个样,杂乱东西,自由长出来的花木野草,一般没人理睬,它爱长就长不爱长就灭,随它去。也不需要除草,不必像城市街道那样讲卫生,不允许任何格外生长出来的东西存留。
院子北边的正房中部,有个小窝棚式的半间房与正房相连,是个仅有西墙没有东墙的棚房,实际是个耳房,类似于西厢房——这就是柴油机的卧室兼办公室,它白天在这上班,夜里原地不动于此睡觉。它的工作生活之间没有几点一线,仅有这一个点!
12马力的柴油机,左右两个同轴的钢铁大飞轮,直径有一米多,比我小时候的身高还大;周身灰黑,油渍与灰尘并存与一体,算是它的化妆胭脂粉黛。故而基本上看不清其真面目。农村的所有农具、机器设备,基本都是这样,不需要清扫卫生,多是用就扯过来开动,不用就扔在某个角落,从不维护保养,它究竟是饿呀渴呀冷呀热呀锈呀烂呀睡呀醒的,人们全然不知一概不管。乡村生活和劳动模式,与城市的工作和生活,有许多本质上的区别。
大概,后来才有的拖拉机,是农村唯一需要维护保养、有时候还会用抹布擦灰去泥的农具、机械。
站在厢房前,既能看见机器,又可透过正房的木头棂窗户空当,看见窗户里面的粉碎机,以及粉碎机两侧一边一个坐着的两个姑娘——她们浑身都是白色的。
只见,一条宽宽的、长长的橡胶皮带,从正房南窗外的厢房里伸进北边的正房,南头套在柴油机大飞轮的皮带轨上,另一头连着粉碎机的皮带轮。皮带当然不能穿墙而过,事先已在屋墙上拆掉一些砖石,掏出了一个上下长条的矩形空洞,供皮带“进出”和“工作”之用。皮带大约有四米长,双股就是九米十米左右,因为两端的皮带轮上占用的皮带是很长的。
这皮带看上去挺吓人!那么长的皮带,像两条锁链悬垂在半空,它跟随着柴油机飞速旋转,持续高速运行呼啸着,上下颤悠起伏、摇摆震荡着。皮带周围没有任何安全装置或保安措施。假如什么人不小心挂着皮带,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跟着大人去磨坊看玩艺儿凑热闹的孩子们,总是被大人时刻提醒着,生怕出事。长长的皮带不呈环形,而是两端拧过半圈儿,看上去中部像是打了一个叉,便成了拉长变形的八字形,两头分别套在机器皮带轮上。所以,两股皮带每时每刻都是绞在一起,相互摩擦着反向前行。你看着,吓不吓人?
假如有人被卷进皮带里,那么,这条小命就差不多了。如果人身贴到皮带上,它会像刀一样伤人,皮带风驰电掣的高速度非常可怕。我们村里的粉面女工,还算安全,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故。听说外地的粉面工,有时候不小心,衣角或袄袖或者长发,意外被皮带挂到,没有及时挣脱,结果把整个人就缠绕夹持拖曳着卷进去了,甚至铰断胳膊或扯掉头发,甚或扯下整个一张头皮——扯头发拽掉了整个头皮。有时甚至危及生命,总之很危险。
磨坊正房的所有窗户,是不会贴窗户纸的,也许当初曾经贴过?平常看到的是,灰暗或乌黑的窗棂上面,零零散散残存着几片还在风中咬牙坚持、随风摇摆的窗户纸残余,也是灰黄或者乌黑,被风吹日晒岁月剥蚀得脏污不堪。
看上去,磨坊,整个就是一段历史、遗迹或者古旧的回忆。
常规情况下,磨坊总共有三个操作工:一个分管开机器并兼设备维护保养修理。另两位姑娘,是粉碎机操作工,在机旁进行日常作业,上粮、接面等。
怎么开柴油机?这个您肯定没见过。住在城市的您,怎么会有机会看见这样的柴油机启动呢?你的摩托车、轿车、面包车,启动轻松自如,轻轻地举举手踏踏脚或是拧一下钥匙,发动机便马上醒过来、应声叫起来!那时的柴油机要摇开,真是费时费力,必须是整壮劳力,用铁摇把子插到柴油机中轴上开始摇动旋转,从零开始逐渐加速越摇越快,直到靠飞轮的快速度旋转,以及这同时机器气缸里的摩擦生热,引燃气缸内的柴油为止。因为柴油的燃点较高,所以启动一次很费劲。尤其是冬天,操作工要先点燃机器的火芯子烘烤气缸,来辅助启动机器,然后再手工摇机器。柴油机比汽油机的启动难度大多了。
那时候的柴油机,没有现在的电子打火点火装置,全是最原始的人工摇动开机器。有时候,他们忙活老半天也启动不了,便一次次地摇。每一次,他都得拼尽全力,一圈圈摇转大飞轮;他身子随之快速癫狂地上下晃动,形体动作简直像疯子般疯狂。摇转一圈,机器就沉闷地喘口气,摇一圈机器哼一声,呼哧呼哧像哮喘老人似的喘不上气。
摇转到一定的速度时,他瞬间腾出一只手,使劲拉一下机身上一个销柄,是令油嘴喷油、点火之意。另一只手还在继续摇机器。柴油机烟筒里,终于喷出它自己主动喘的“第一口”黑烟!艾玛,它终于喘上来这一口气了!启动了!紧接着就是砰砰砰地飞转起来,好似突然暴怒发狂的雄狮。整个大地,也开始随之颤抖、轰鸣。在一边看这开机过程,是否觉得憋人?
皮带那头,就是粉面机或磨面机。粉面机是个大致圆形的铁疙瘩,同时又扁扁的。像个桌上电风扇的扩大版。机壳内左右两叶带铁齿的“磨盘”,一个固定不动,一扇可以旋转,两者互相对齿咬合在一起,由柴油机带着旋转。其实,本质上其基本原理和石磨差不多,具体的结构与磨面方式稍有差异。粉面机是利用两叶磨盘上的一些铁齿,相互挤压摩擦,把粮食颗粒“咬碎”,达到粉碎粮食的效果。但是,它不吃,只管“咬”,咬碎了再吐出来,才送给你吃!
平时,整个的粉碎工作时间段里,磨坊屋内屋外,都是持续地面粉飞扬,室内永远是一片面粉的雾霾充盈笼罩着。与室内外的风沙尘埃搅合在一起,因为磨坊门窗是相当于敞开的。于是,三个人全天都是浑身白色的,远看像穿了一身白大褂。开机器者,白里还叠上一些零散灰黑斑点,是面粉盖住了旧污渍或是白色上新添了油污。但是不戴口罩,就和打麦场不戴口罩一样。乡下人干活,无论多么污浊脏累,都不会戴口罩。在乡亲们眼里,口罩属于城市人,根本不属于农村。戴口罩那是城市人的生活,乡下人戴口罩会被笑话的,是娇气、个色、不朴实的表现,亦即劳动态度不好,那不是劳动人民的风度和劳作方式。如果谁敢这样做,大家就会另眼相看,说他不好好干活,拈轻怕重、骄里娇气、小资产阶级小姐习气。其意等同于思想认识低下,无产阶级革命觉悟不高,和广大的劳动人民不是心贴心、筋连筋。
尽管,粉面工人个个带着套袖、头戴帽子,还是不行。周身全是面粉,白花花的一个人形,包括眉毛、耳轮和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满身只有两个眼球和鼻孔不是白色的,这四个点,在雪白的“背景”衬托下,显得很突兀!
这就是磨坊的日常工作环境。您看,这与城市工厂的环境,有多大差异?
注意,这可是村里的好职业,是令人羡慕的好岗位。头头脑脑的子女才有资格,或者,与村干部关系比较好的,沾亲带友的,才能来此工作。所以,能在磨坊干活,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因为,他们不是“农民”。虽然算不上“在外面”工作,但是他们却是磨坊的工人,是农村的工人,在村里上班的工人!
尽管又脏又累,但是总比在田野里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烈日风吹雨淋好得多。起码,不需要弓着腰,不用蹲着、成天走来走去累死累活。这样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也是在屋里,还能自在地坐着木板凳,不用出大力。多好啊。
粉完一家,两个姑娘站起来,一人窝身到机器下面把接面布袋抓拖过来,另一个拿起粮食主人的面袋或盆盆罐罐过去接面,面粉从这袋倒进那袋或盆罐,还要反复抖来抖去倒干净。面粉像蘑菇云一样从布袋口冲出来。你想想这场面,多么脏污的活计。倒面粉,即使不抖动布袋,面粉自身也是胡乱飘飞,一抖则更加甚嚣尘上,肆意大胆加疯狂。可想而知,粉面姑娘的肺叶里,“吃了”多少白面。
全村近千人的面食,都在这里粉碎成面。全靠着这个粉碎机。谁要粉面了,拿着自家的粮食到磨坊,放到屋里地面上排队,按先来后到顺序逐个粉碎。自己的麦子苞米,给你粉出来,不允许换面;这一家粉完了,叫机器空转一小会儿,让粉碎机腹腔里的面粉清理干净,全部漏出来给你。才能开始下一户的粉碎。
我们村还不算很穷,大约是中等的贫富村,大多数村庄,特别是小村子,根本办不起、无力维持这样的机械磨坊。我们村磨坊,也给外村粉面,收费。主要是粉碎小麦。别的诸如苞米、豆类等,经常是个人自己用石磨或者石碾来人工粉碎。有时候,粉碎苞米面、豆面等,地瓜干也可以粉面,但是这些都不能每天,因为机器不方便清理。粉完这样,要换别的粮食,需要彻底清理干净粉碎机里的残存面粉。如果清理不净,不一样的面粉就混合了。
哪一天粉什么面,要看通知安排,乡亲们把粮食送到磨坊去,一袋袋摆在屋里地面上慢慢排队。比如,地瓜干积攒多了,就开始粉碎地瓜干面,什么积多了,就粉碎什么。到时候,村里还会在村街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面喊几嗓子:今天或明天,磨坊要粉什么面了,有粉的赶快送过去。
屋里,还没粉的,在排队等候;已经粉成面的,摆在另一边,等待主人来取走。一片片地摆在那里,还要做记号。其实,不做标记也问题不大。各家都认识自己的布袋或是器皿,那个年代,还没有统一的装面白布袋,各家的盛面器具花色规格都不一样。很容易区分。
虽然,村里为社员粉面收费很低廉,粉碎100斤麦面,也就象征性地收费毛八分的,但是许多家庭就是花不起。另外,有些农户能够花得起,而考虑到俭省过日子,不舍得花钱粉面,就为省毛八分钱,叫满家大人孩子累死累活地推大磨,自己磨面吃。那时候乡亲们的日子,能省一分是一分。
平时,柴油机轰隆轰隆成天响得震天动地,全村都能听见,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这噪音中。如果有阵风,10里地以外也能听到。什么时候,如果机器坏了,没有动静了,我们就跑去磨坊看玩艺儿。
边看玩艺儿,心里边佩服人家机器师傅。开机器的人,在村里都是有技术的,在村人眼里是这方面的权威,机器的操作、使用、保养、维修都得他自己全部担起来,除非需要大修或者换零部件,才会外出修机器。
修理机器时,柴油机拆开来,摆了一地:这里一个大飞轮,横卧地上用砖石斜着垫起来一边;那里几个气缸活塞,放在破布上或纸壳报纸上;一边是些螺钉螺帽、大小零件、以及润滑油、钳子扳手螺丝刀、乌啃啃的抹布等,一摊一簇的像零售杂品摆摊儿。这个柴油机全是钢铁的,所有机器零件,都是乌黑发亮的,沾着油污。机器操作者也是,双手乌黑,被机油污渍包围了。
现在,村里的磨坊早就没有了,私人的石磨也几乎不见了。基本告别了古老原始的石磨时代。代之以乡镇或县里的大型面粉厂。可以换面,用粮食换面粉,也可以自己去粉面,还可以直接买成袋装的面粉。现在发达的工业商业,把成品袋装的各种面粉,已经传送到城市乡村的每一个角落。改革开放四十年,各行各业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农村,从粮食种植到面粉加工等各个方面,都逐渐走上了机械化、现代化。娱乐休闲、科学饮食、膳食搭配、讲究营养价值,也都登上了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和餐桌。
这就是,我们乡村的昨天。千千万万的乡亲们,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从这个昨天走出来,走过今天,迈向美好的明天。 好似突然暴怒疯狂发火的雄狮。本质上其基本原理和石磨差不多,具体的结构与磨面原理稍有差异。劳动人民的风度和劳动—劳作方式。能在磨坊工作,干活。听见,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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