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条被命名的村道上

　走在一条被命名的村道上薄暮
　　我习惯乘城乡公交车回老家。乘坐的221路公交车终点站站名叫卫浜，“卫浜”这个名词，已在我心里根深蒂固，每每看到它，感觉特别亲近。我总在卫浜站的前一站“卫家塘”下车，因为这里到家的直线距离最近，步行大约20分钟。很多时候由妹妹开电瓶车来接我。 　　记得两年前有次回老家，下车后走向马路边的村道口，蓦然发现拐角竖了一块蓝色的路牌，上面写着“凤凰基路”四个字。想不到这条无名村道被命名了，内心着实激动。“凤凰基”是生我养我的故土，地处偏辟，在卫家塘村的最西边，想来取其名是因为此路直通到凤凰基村。后来，妹妹告诉我，村里的主要道路都设了路牌，户户有门牌号，路名大多为村落名，外来人要去哪个自然村哪户人家，只要导航搜索村名就能到达。 　　今夏小暑时节的某天午后，我得闲回老家看望父母。事先没有告知妹妹来接，快到站时打电话给她，结果她出门一日游去了。这样也好，沿着凤凰基路散漫而行，可以用心语和那些熟悉的风物对话，唤醒沉淀在岁月深处的记忆。 　　尚未出梅，这段日子清凉多雨。天空时阴时晴，风吹乡野，植物气息扑面而来，十分舒畅。拐弯时，发现水泥路面加宽了，原本只能过一部小车，现今可两辆车交错而过。西南处是一个村庄的北边，宅后竹林清幽，枫杨树浓荫如盖，东面有绿树掩映的小河浜，飞鸟三五成群，鸟鸣清脆悦耳，惹人喜爱，索性停下脚步，细细观赏。在我的印象里，这一带除了房屋和道路变了，其它都未变，属于原生态自然风景。记得小时候和伙伴们放学回家时，常在河岸上的草丛里拔茅针，采地藓，喜欢站在岸头用随手捡的碎瓦片削水片，更喜欢看男孩子爬树，直玩到天色向晚。

　　继续往前走，熟悉的姚巷村就在路的北面，一栋栋楼房错落有致，园内果树茂盛、花卉飘香，墙外菜疏碧绿生青。路的另一边是大块旱地，这片青纱帐自成风景，茂密浓绿，每棵玉米秸秆似江南水乡的姑娘，健美挺秀，翠色欲滴的叶子间藏着一个个饱满的棒子，玉米棒顶端的彩色穗子十分诱人，有粉红的、紫红的、鹅黄的、褐色的，轻轻地嗅着，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走着走着，见路旁两栋别墅正在建造中。我认识这户人家的兄弟俩，那会儿他们的父母将一排平房翻造成楼房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一晃二十几年，他们的父母老了，房子也老了，兄弟俩进入天命之年。这并不是时间过得太快，而是时代发展得快，如今的农村不像以往了，造别墅已蔚然成风。 　　年少时常走的这条路，窄而弯曲，坑洼不平，雨天泥泞不堪。大多时候，我和奶奶一起在土路上来去，实质可以抄近路去小镇的，可奶奶非得走此路，因为她的大姐嫁在此村，她的娘家就在后面一个村，我常常跟着奶奶去看望大阿婆和老太太。我出嫁后，几次独自抱着女儿，背着包，经过这条土路回娘家。有两次正巧遇到大阿婆在田头干活，她看我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放下农具，抱过我女儿，送了很长一段路。那时，我才体会到奶奶对这条路的特殊情感，在她心中，这是一条血脉相连的亲情路。不久，土路变成了较宽的碎石路，九十年代末又改建成平整的水泥路。多年来，我无数次穿行在这条村道上，亲情慢慢转变成乡情，这就是家乡情结吧。 　　过了姚巷村，村道两边全是水田，水稻正处于分蘖盛期，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田里、田埂上散落着不少白鹭、灰鹭，它们或觅食，或静立，或展翅飞翔，姿态优雅，悠然自得。就这么行走在大自然中，如痴如醉，竟忘了用手机相机抓拍眼前纯天然的景致。 　　其实，前几年回老家，坐在妹妹开的电瓶车上，就见过“漠漠水田飞白鹭”的景象。当时，妹妹告诉我，现在乡下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了，各种野生动物得到保护，再也没有人捕杀麻雀、青蛙、野鸡、各种蛇类等野生动物。我感触颇深，白鹭天生丽质，对栖息地环境特别挑剔，绝不飞去稍有污染的地方，因此被视为“环保使者”。白鹭飞来，与人为邻，就说明这里生态环境好。 　　目光被一只盘旋低飞的白鹭牵引。快步前行，便到了以前被称为荒湾里的地段。“荒湾里”，顾名思义，是一个荒凉之地，一边是河湾和长满荆棘的坟岗，另一边有一个水藻密布的臭塘和一块沼泽地。此时，我正穿行于这段“荒湾里”林荫路，如今枝叶扶疏，颇为壮观。原本的荒湾里变了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简直有点像进入了陶渊明的“桃花源”。 　　就在我停下脚步，站在一排竹篱笆前，用手机相机对着鱼塘里的一群大白鹅拍照时，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男子走到停在屋后的一辆红色轿车旁，他的身边跟着一只黄狗，警觉性高的狗狗发现了我，“汪汪汪”叫着，当即被主人喝住。中年男子还朝我笑笑说，它只是虚张声势，不会咬人的。忽而，他睁大双眼，爽朗地叫起来，原来是老同学啊，差点认不出了，初中毕业后从未遇见过你。这时，我才想起他是初中同学卫刚，一个聪明而调皮的乡村男孩。后听说他去当兵了。 　　卫刚同学正要去村委会参加卫家塘村志愿者培训会。这下只能耽搁会儿，陪我在他的“桃花源”里四处游览一番。他浑身透出一股干练劲，言行举止风趣洒脱，从部队复员回来后，在乡办企业工作，后企业转制，在私企干了几年，农村正实施土地流转政策，便看中了这片荒湾里，附近村民都说他是傻子。不过，村书记大力支持，承诺三年内不收任何费用。卫刚同学的家离这近，他却把这里当成了家。每天起早摸黑地带着一帮人干活，清除所有芜杂之物，栽种树木，清理低洼地和臭水塘，开挖成一个十几亩水面的鱼塘。并运来泥土填高填平周边地块，盖屋建舍，搭养鸡、鸭、鹅的棚子，保留鱼塘最南边的竹园和树林，还在四周种了水杉、垂柳、青桐、香樟、红枫等树木，并栽有桃树、梨树、橘树等果树。居然，我还发现屋檐下的一丛凤仙，场角的栀子花花开正香，院子前是一大块菜地，有丝瓜一架，黄瓜和长豆各一棚，玉米、茄子、芋艿、山芋等长势喜人。在这里，清风过处，鸟语花香，白鹭栖于塘岸、林间，真有古诗句中所描写的“阴阴夏木啭黄鹂”、“草长平湖白鹭飞”之意境。 　　与卫刚同学闲话间，他的爱人头戴草帽背着一筐青草正从树林边走上来。他笑着说，十几年来，园子没有老婆菊香一起打理是不会这么像模像样的，现今年收入有十多万元，辛苦是辛苦点，可乐在其中，田园生活自在安逸，绿色环保，有益健康。说着，菊香来到河滩石边，十来只大白鹅有灵性的，纷纷游上来。菊香长得结实，相貌属于黑里俏，她朝我微笑着，说，鹅和草鱼都要吃草，你们去屋里坐呢。我觉得他们夫妻俩这么勤快接地气，而自己懒散无力，真是惭愧，忙摇手，谢谢你，今天不坐了，你们都有事，改日再拜访。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阔步向前，踏实而有力。村口的三栋欧式别墅落成不久，造型大气而精致，灰白色的花岗岩石外墙，铁艺围墙美观大方，奇花异木栽满庭院，好气派！颇具“金凤凰”的神韵。小村之名来自一个传说，几百年前，祖先迁徙到此，某日忽见一只凤凰飞来，停歇在一棵梧桐树上，片刻之后便无影无踪，故取名为凤凰基。以前闭塞落后的凤凰基村在数十年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去一趟城里舟车劳顿，起码半天，现在家家有小车，只需半个多小时。 　　我走在新铺的岔路上，到老家更近了。这是那三户人家和村委会共同铺建的一条水泥路，乡亲们习惯叫作东横头，原本杂草丛生的土路变得平整而宽阔，直达家门口。父母亲站在场院上望见我，脸上露出意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