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花——酢浆草
2021-12-23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小时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种酢浆草。酢浆草处处有,一片片翠绿中,擎出朵朵小黄花,花谢后,结小小的果,似袖珍苦瓜。狗尾巴草像毛毛虫,可用来吓人,玩过家家时会用抽蕙的小草做小扫帚,将军草还能卜算前程,酢浆草也有它的用途。坐在田埂边又或草丛中时,会顺……
小时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种酢浆草。
酢浆草处处有,一片片翠绿中,擎出朵朵小黄花,花谢后,结小小的果,似袖珍苦瓜。狗尾巴草像毛毛虫,可用来吓人,玩过家家时会用抽蕙的小草做小扫帚,将军草还能卜算前程,酢浆草也有它的用途。坐在田埂边又或草丛中时,会顺手摘片酢浆草的叶子放入口。叶子很薄,酸味也薄,只能化在舌尖。花也可以吃,仍是薄淡的酸,果的酸味略为浓郁。
后来,田地渐渐建起楼房,田埂成了不易到达的地方。草丛虽然众多,却平整划一,时时有人用割草机把它们剪得低低矮矮。这样的草坪不让人进入,酢浆草也就不知藏匿到哪里去了。
不过它们依旧在,有一天,我在花盆里发现它。它的种子怎么飞进花盆,它的母株又距阳台多远,我一点也不知道。花盆里总会有一些植物不请自来,如辣子草、抽筋草,最神奇的是,土人参也来了。我任由它们生长,只当这里就是它们的家。
早年有位长者对野草两字的解释是:长错地方的植株。任何植物,只要生长在适宜的地方,就不会被铲除或砍伐。然而莫说草,就是人,又哪里能够预先知道什么是适宜,什么又是不适宜。苏东坡因一句“一肚皮的不合适宜”而认定朝云是知己,我却猜测在这世上,纵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那个人,闲下来独自面对自己时,只怕也是满腹的“不合适宜”。“长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诙谐取自容”,无论外人眼中的寥落或荣华,其中辛酸只自知。在“不合适宜”中生存,可能也是本事吧。不过我希望,每一株来到我花盆中的草,都合了适宜。
酢浆草渐渐开花,然后结果。我到阳台上时,会摘片它的叶放入口中,依旧是那薄薄的酸,不比小时增多,也不比小时减少。小小的它长得很精致,黄色花朵纤巧楚楚,凑成复叶的三瓣小叶,每一瓣都是一颗心,果则粒粒挺立,有几分骄傲。我如同小时一般,找到成熟的果,就用手把它环包住,它被轻轻碰触后,立即在掌心炸裂,把种子全部洒在我手中,我又把种子分散着洒到花盆中。但它没能够在我的花盆里繁衍生息——被当成野草拨除了。我并未多话,只是有些无奈。拨除它们的,是个勤快的女孩,她自然不懂得我那些曲折的心思。女孩的家乡,许多野草自由自在地生长,不用去顾惜。然而她在家乡却是不合适宜的:为了弟弟能上学,她只得辍学打工。
那以后,盆中再没有酢浆草来过。不过我在其它地方看到红花酢浆草,它就生长在适宜的地方,一片一片,长成草坪,花期长长,清清秀秀的花朵十分可人。如果要种它是容易的,但我不动心。
有天回父母家,恰巧父亲抱了盆花进门,他十分稀罕:“你看过这种颜色的叶子吗?”叶子紫色,三瓣倒三角形的小叶凑成一枚复叶。我对新培育的花有些淡漠,大约是它们没有陪伴过我成长,因而只是笑一笑,并不多话。父亲见我不以为意,又说:“不喜欢就不给你了,不要后悔。”我依然只是笑。我的确不喜欢。它的叶太大,色太紫,最重要的是,我的记忆里没有它。
数年后,父亲离开了我们,母亲来与我居住,父母的家也就闲置。又过去数年,我陪母亲回旧居去看看,发现那盆紫叶子的花依旧在,甚至,它开了花,在没有人照看的情况下。奇怪的是,它的叶子硕大得不成样,花朵却楚楚动人。于是,二话不说,把它带回家。
这些年,它就在那个花盆里,发芽,抽叶,开花。当然它有着自己的习性:阳光好时花开得也好,太阳落下去后不但花闭拢,叶子也如收拢的伞般垂下去。有时,它的叶子会全部枯萎,在我以为它也离开了心内有丝丝惆怅时,它又抽出叶来,像折得仔仔细细的手绢,风一过,就伸展开来,紫得特别有神。
我想它住在花盆里,也是不合适宜的:我不施肥,不除草,甚至不懂得是否要为它分盆。或许换户人家,它能更加兴旺;也许到了旷野,它能够长成一大片。但它就这样一年一年间杂在花盆里生长,时不时地开上几束花。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它又会如何?叶子能长到多大,花又能开到多大?但倘若遇到今日珍惜明日丢弃的人家呢?我就时常见到一些花卉被丢在垃圾桶中。什么才是适宜,什么又是不适宜?或许能够生存下来并依了时节开花就是适宜,盆大或盆小,肥沃或贫瘠,都不那么重要。就如人一样,无论生存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只要还能够微笑,就足够了吧。
有天到阳台,细细看它,才知道,那三瓣小叶虽然不是心形,却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圆。这时,我的记忆里已经有了许多的它。
有时会想想小时的那棵黄花酢浆草,它是否还会来到我的花盆中?如果它不来,我就种现在的这一棵吧,它的名字,是紫叶酢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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