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诗人
2021-12-23叙事散文雪中侠客
隔壁的诗人文‖雪中侠客在这座五线开外的小县城奋斗了几年,终于攒了点钱,首付买了套房子。为了方便上班,又分期买了辆宝骏,于是我也算是“有房有车”一族了,虽然这“拥有”让我背负沉重的债务,但好歹摆脱了租房子过活儿的窘迫,有了一点家的感觉。钱嘛,……
隔壁的诗人
文‖雪中侠客
在这座五线开外的小县城奋斗了几年,终于攒了点钱,首付买了套房子。为了方便上班,又分期买了辆宝骏,于是我也算是“有房有车”一族了,虽然这“拥有”让我背负沉重的债务,但好歹摆脱了租房子过活儿的窘迫,有了一点家的感觉。钱嘛,慢慢挣,债嘛,慢慢还,总有还上的哪一天不是?当下很多年轻人大概和我都有着类似的经历,为了一套房,一辆车消磨了一辈子的人不在少数,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毕竟是少数。
搬新家那天,邀请了不少朋友在新居里喝酒。在农村,新居落成是一件大事儿。得宴请左邻右舍的朋友,在朋友的祝福恭贺声中仿佛宣告一件重要事情的完成,而在城市里就要简单得多。无非是在将一系列家具用品搬进新房子之后,拜了灶神,请几个要好的朋友在新居里搓一顿,就算完事儿。在城市不像在农村,喜欢窜门,邻居家养了几条狗几只鸡都了如指掌,在城市的高楼里,不说同一栋楼,就在同一层楼里住着的邻居,老死不相闻的比比皆是。有时候难免想: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是人们的生活习惯?亦或是城市人本就如此疏离?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
城市生活对我的影响很大,却也没有大到让我对邻居完全忽视。门对门的,必要的客套和礼貌还是要有的——毕竟还是邻居嘛。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即使这句话在城市里不太适用。所以,每逢出门上班遇到隔壁邻居恰好也要出门,一起乘电梯下楼开车或者乘公交去上班,碰上了,或者点头示意,或问声好。
同一层楼的住户一共六家,和我比邻而居的有两家。遇见得最多的却只有两家,一家是四川人,一家是当地人(说本地方言)唯独对门邻居不知道何处搬来的,极少说话,却给我印象最深。当然,说印象深刻,也不过是他的穿着打扮。
对面的邻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显眼之处在于他的不修边幅:头发长而杂乱,黑眼圈很重,经常穿一件宽大的呢子衣,似乎有太久没清洗了,身上有股浓烈的酸味。整个造型,有点类似前几年火极一时的“犀利哥”。姓甚名谁已不可考(也无从考),做何种工作我也不知晓。搬进新家一年有余,给我的印象是“犀利哥”(姑且这样叫吧)经常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会在九点左右出门,那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去上班了,所以能够见到他的次数也很少,只能偶尔在周末不上班,下楼时遇到他。
遇到他的人也很少与之搭话——谁会和一个打扮类似乞丐的男人说话呢?估计唯恐避之不及吧。他亦很少与人打招呼。我看到他的时候也不免眉头紧锁。小时候与兄长住在一间屋子里,兄长为了勉励我,也鞭策自己,在屋子的墙壁上用毛笔书有一幅“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屋子虽小而简陋,却是干净的,容不得一丝灰尘,这也让我多少有些“洁癖”,看着老兄的模样,实在很难与“干净”二字挂钩,自然而然也就谈不上多少好感。
城市里的人,都像生命里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又像各不相关的灰尘,很难有交点。我便没多在意“犀利哥”,大概,很多人也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就像一粒沙子,悄无声息被遗忘了,直到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之后的一天,忽然想起,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到“犀利哥”了。他住的屋子又出现了新的面孔。
房间的水停了之后,下楼去充卡。和保安闲聊,保安五十岁出头,是个健谈的家伙。原来工作的工厂效益不好,就提前退休了,退休之后就到小区来做了保安。平时与小区住户打交道最多的也就属保安们了。停电停水,都会找到他们。闲聊中,有意无意提到隔壁的邻居,那个不事修饰的男人。
“你是说租1703的那个男人吗?自杀啦,前不久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保安有些惊讶。
“自杀了?”我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是啊,据说还是个诗人!获得过不上奖呢。”保安说起去年的一件小事,“犀利哥”家里停电了,下楼来找到他。保安上去为他检修电路,瞥见了他的书房,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有不少的烟头。
我在脑海里试图将“诗人”这个词语与“犀利哥”联系起来,可是总是无法重叠。印象里的诗人应该像古代千古风流的王维,儒冠羽衣,意态萧然,最不济也应该如海子,留长胡子。他那种邋遢让人很难与诗人这高雅的词汇联系起来。可是,人不可貌相,谁又规定诗人必须长成啥样呢?
诗人大概也有独特的吧。梁实秋说他印象里的诗人“白昼做梦,无病呻吟,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倒有几分和“犀利哥”雷同。我与诗人这类职业的人交往甚少,也不知诗人该是怎样一副模样。
“是为啥自杀的呢?”我问保安。
“谁知道呢,听说是因为经济原因,大概是太穷了,想不开吧。”保安推测。
我在脑海里恶补起了诗人在家里写诗的模样。又想起梁实秋的话:诗不能卖钱。千辛万苦写出来却哪里去找买主?诗人不能给富人客厅摆设做装潢,诗不能给广大的读者以娱乐。富人要的是字画珍玩,大众要的是小说戏剧。诗是这样无用的东西。可不是么,换作是我,也会选择电影电视剧作为消遣光阴之物,谁会静下心来读一首无关痛痒的诗呢?
想象一个画面:犀利哥坐在书桌旁,绞尽脑汁完成一首诗。当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之后,想起第二天又要面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和房东的催租时,眉头一皱,又将陷入生活的泥淖里了——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想象。至于诗人为何而轻生,我也无从知晓了。
每天照例要早起,赶去单位打卡上班,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慢慢地,我们都将曾住在同一栋楼的那个租房子住的诗人给忘记了,就像忘记一粒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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