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庆白族人家的田头地角
2021-12-23抒情散文wwmi06
一直以来以农耕生活为主的鹤庆白族人家,将古老的农耕传统保留了下来。面对着越来越工业化的土地流转的开始,也许鹤庆人的农业生产,也面临着慢慢地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类智能化的发展,就像其它物质或者非物质遗产一样,不去保护它们,它们便慢慢地淡出我们的……
一直以来以农耕生活为主的鹤庆白族人家,将古老的农耕传统保留了下来。面对着越来越工业化的土地流转的开始,也许鹤庆人的农业生产,也面临着慢慢地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类智能化的发展,就像其它物质或者非物质遗产一样,不去保护它们,它们便慢慢地淡出我们的视野。 鹤庆白族人家的农耕生活虽然与其它地方的农耕生活大同小异,却因为其地理环境的差异,也有别于其它地方的农耕生活方式,就如人们说的一样:“一棵树上找不到相同的两片树叶。”同样地各地的农耕生活尽管传承了几千百年,可由于民族心理,地域限制,生活起居,民俗民风的不同,肯定有其不同的特色,只是我们太过于匆匆地为生存奔波了,让我们失去了观察生活细节的时间。现在请停下您过于匆匆的生存奔波,跟我们回归农耕时代的慢生活,过一段“日出而作,日没而归”,在炊烟袅袅的农家小院里,春种秋收的那种惬意满足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的自由自在的乡村生活吧。 鹤庆县金锁邑村是鹤庆坝子典型的农耕生活的村子,离鹤庆县城云鹤镇只有三公里远,是鹤庆县金墩乡最北边的村子。过去能做点其它事情的也就出外做点木匠、编点撮箕、在去进藏的茶马古道上赶点马,当到马锅头已经是最大的官了。能做这些事的也算是有本事的人了,这样的人在我们村里面也像买彩票中个奖一样的,纯属个案了。我们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是修理地球的,主要任务是在田头地角刨食。不过这几年在地里干活都是六十岁上下的人,年轻一点的人上下关、出昆明、下深圳打工去了,而三十四十岁的村里人,大部分到古宗(白族人对藏族的称呼)地方修车、开旅社、做生意了,村里大院大院土不土洋不洋的钢筋水泥土别墅,大部分就是这些去古宗地方发了点小财的人建盖的,其余的人就只好委曲地守在八十代末九十年代初大家拚老命地建盖起来的土木结构的白族式的小土院里。就像有些人说的一样,这些在地里刨食的这辈人,都已经是末富就先老了。不过这也是自然规律,穷也罢,富也罢,日子总得要过的,人总得要老的,只是这农耕生活的大限也怕是不远了。写点文字是怕今后的年轻人如何种田也不知道了,也让上辈人对自己逝去生活有个恋想,出于这两种想法便想着在茶余饭后,别人麻将烧烤的时候,挤点时间弄点不成熟的文字作个纪念。让小人知道过去老人的生存方式,让老人回味一下过去的日子。2015年1月20日,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大理古生村“立此存照”并赞美:“这里环境整洁,又保持着古朴形态,这样的庭院比西式洋房好,记得住乡愁。”土木结构的土院子,因为习总书记的点评,也变得更加古色古香了。 鹤庆的气候说比丽江好,那也说得过去。因为在丽江南边,气候温润一些。可比大理就没有什么优势了,比大理冷,也比大理干燥,出产也没有大理好。不过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家乡好,就像小时候,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父母亲是最伟大的人一样。因为你在那个地方在惯了,就跟婚姻一样,磨合好了,夹脚鞋也就不夹脚了,再艰苦的地方你呆惯了也就觉得有很多值得炫耀的东西,就像美一样,不是缺少,而是缺少发现,人类的适应能力或者说动物的适应能力那是超出人类的想象的。一个地方的好处也是一样,还是要通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你才能发现这个地方的美,这就是为什么一些老人习惯不了城里现代化生活的原因所在。 我们村子的田地分为三种,一种就是水田,在村子的四周。一种是干田,在河边上,主要集中在沙河埂的南面,是由西山上的箐沟水挟带沙石冲击而成的。一种是菜地,主要分布在房前屋后,田头地角,边边垄垄。只要有一点空地,不影响别家的走或者劳作,都会见缝插针地开避成菜地,可见村里人对土地的珍惜。 为了便于叙述,还是按田地的种类来进行春耕秋收的农耕家事来记述吧。 A、 水田 在滇西北,剑川、鹤庆是种植水稻高海拔地区的分界线,一进入丽江,除了金沙江谷地 能种植水稻外,因为海拔差不多超过2600米,水稻便不能种植了。鹤庆又是龙潭之乡,传说大大小小龙潭有108个之多。因此种植水稻便得天独厚,加之高海拔地区,温差大,自然所产大米有其独特的香糯味和劲道口感,村里人的主要任务就是以种植水稻为中心了,村里人80%以上的劳动时间都花费在种植水稻上。 一开春,也就是惊蛰前后就要开始准备撒小秧的原材料了。过去村头或者村尾有很多撒谷子秧苗的稀泥秧田。冬天的时候,有时候秧田里会结冰,我们上午上完课,趁中午回家吃早饭的时候,就到太阳照不着的秧田里掰了结成的冰块当冰棒吃,也有称能的脱了鞋到长时间没有照到太阳的背阴处,拿了两公分厚的冰块,炫耀我们的。可以想见我们小时候连秧田里的冰都能吃,说明那时的水到处都可以喝。一坝一坝的秧田,也有人在拔了秧后,去挖泥鳅的,也有人会看黄鳝出没有的洞,专门捉泥鳅和黄鳝的。反正因为有了那些秧田的水润,那时候的气候还是非常自然的。村子也被围在这些秧田之间,显出一些江南水乡的意味来。 撒小秧之前的准备工作是相当细致和繁琐的。需将沤了半年以上的猪粪便,从猪圈里挖出来,晒在院子里,在春燥的温阳下晒干,慢慢地用连枷(用实心粗竹做母杆,山上的“咯哒”:本地白族话,一种细叶常绿灌木,果黑能当野果子吃,高一点细长的枝,木质坚硬,能当连杆的子杆,用棕树的新鲜叶片拧成连结母杆和子杆的“积咯”,母杆用刀刻一圈拴棕树新鲜叶拧成的绳子,子杆要明显比母杆细一些,将有叉的一端留下,用以固定新鲜棕树绳子)打细,用筛子细细地筛了备用。 用连枷也是一门技术活,一开始不会甩,不小心掌握不了节奏,子杆会敲到你头上。用熟悉了,把母杆捏在手里,双手一上一下地握住,用力一甩,将子杆使劲砸在你要敲打的物品上,这有点像蒙古族人甩套马杆的样子,只不过一个用来套马一个用来砸碎东西的。这连杆的用处可大了,打谷子,打麦子,打蚕豆,打碗豆……反正一切需要脱粒的东西,都可以将那些作物的桔杆铺在院子里,然后甩上连杆,打碎桔杆,作物的颗粒就脱出来了。最壮观的是生产队里打稻穗或者打蚕豆,十来个的一伙壮年男女分两行两路站着,手持连杆,一组一起甩杆落杆,另一组等这一组起杆后再甩杆落杆,当然要配合得相当的默契,否则还会出安全事故。这时生产队农场里就有节奏感极强的连杆打击声音:“嘭、嘭、嘭……”的声音在村子上空里回荡,那声音比起现在村里办事放的焰火声还要美妙动听、壮观。两组人越打越来劲,越打声音越大,真是男女干活不累外,还激情飞扬。可惜那时记录场景的摄像工具缺乏,无法记录下当时的场景,否则还是相当的励志的。 准备好了细粪面面以后,便是烧“克苏”:“克苏”系鹤庆坝区白话土语,就是用火烧红的土巴,碱性大用来改良酸性土质。烧“克苏”也是一项技术活,一般在秋收时将稻田排水不畅的高炕的地方,用板锄挖几坨泥出来,放在路边或者田埂子上晒干,到了清明节前面,就将那些泥土块背到空地上,先将大土泥块围做成圆形的一圈,圆形的大小由泥土块的多少决定,土块多围大一些,土块小可以围小一些。最底层铺上易燃的松毛,然后就是包谷杆杆,包谷根根,刺枝丫,能烧得着火的垃圾也可以,然后就是用泥土块往上堆,堆成微缩了的蒙古包一般。 就像放卫星点火一样,也需要技术的。火不能着得太猛,要捂着的焖火才烧出优质的“克苏”来。火大了一下子燃完了,那泥土块如何烧成红土块,这原理恐怕和烧红砖差不多。大的泥块子堆完了,细的小泥土块,就要用撮箕一撮箕一撮箕地埋在“蒙古包”顶上,防止大火冒上来,当然也要防止火灾的发生。 因此,如果是在惊蛰前后,或者清明前面,村里如果有几家人烧“克苏”,不明真象的人以为鹤庆人也在上演“地道战”呢。后来丽江飞机场开通后,说是那些烧“克苏”的烟子会影响飞机,还来了个净空告示,说是不能再烧“克苏”了,不过这几年撒水秧的也少了,大家主要是撒旱秧,烧“克苏”的人也少了。“克苏”烧得好,活脱脱像黄坪人的碰柑一样,黄生生的,桔红红的,煞是好看。一闻还有草木的清香薰草味,让人横生一丝乡愁感慨来。“克苏”也需碾细后用竹筛子筛成米粒大小才好用。这些材料准备好了,谷种也需要泡上三天三夜,最要紧的就是做秧田了。 那秧田也是为了保证秧苗茁壮成长,伺候好秧田也是重中之重。秧田一年当中尽管只有两个月左右的使用期限,却也最劳神的。反正好东西都要伤经费神,世上的好东西都来之不易,这就是为什么白族人家会这么勤劳的原因了,他们知道勤劳了才能享受最好的东西,懒惰了哪怕是最容易得到的青菜萝卜也得不到,白族人算是最读懂世界的人了。清明节到了,就像唐代著名诗人杜牧《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难道是作者回乡上坟,不认路了,或者饥渴了。不过这几天确实天气变幻不定,时阴时晴,甚至还会雨纷纷,鹤庆人就认为天天做秧田,挖秧田,破坏了泥鳅们的家园,说是泥鳅告状了,玉帝不高兴了,总是阴晴不定,当然这是我家乡的乡亲们同情心很强的理解。 秧田的杂草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将四四方方的秧田分划成一米宽,随秧田长的长方形豆腐块样,每个豆腐块四周都要留有来回走动,便于管理秧苗的过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浸泡过的稻种均匀撒在豆腐块上,做其它农活要大手大脚使出蛮力去做,而撒稻秧却像做针线活或者照料婴儿般细致,生怕那里有个闪失,就会缺失惨重。 稻种均匀地撒在了秧田的豆腐块上了,然后还要小心翼翼地铺上一层细粪面面,而且要用细点的四方竹筛子非常均匀地筛在稻种上面。细粪面面盖好后,也是用四方竹筛子将“克苏”细米粒大小的颗颗籽,也筛在最上面,将秧田的豆腐块直打扮得像缎锦上绣上细碎野花一般,才算大功告成。现在也有人家为了保水,用塑料薄膜盖上的。过去没有塑料薄膜的时候,主要靠人去观察,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掌握秧田水的多少。要让水合适,也是一门技术活。水多了就会将稻种泡坏,秧苗就不好,其它坏了还有改正的机会,而这秧苗弄不好,就会影响大春一“屋”(白语:一季的意思)的收成。水少了自然稻种就会干死,肯定也影响秧苗的生长。这也许是老农发挥特长的最好机会了,他们会恰到好处地把握好水量,会不多不少地让秧苗们茁壮成长。 秧苗撒好了,清明节也去坟上磕头了,上坟的八大碗也吃了,地里的青蚕豆角也吃成了老蚕豆角,布豆鸟“布谷、布谷……”的叫声和着“夫歌梢科”(有一种鸟叫的谐音,鹤庆白族话:插秧辛苦的意思)鸟声,开始挖干田了。作为鹤庆人,特别是在农村长大的鹤庆人,那挖干田便是他人生必须要上的第一课励志课程。 挖干田的艰难滋味,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得到。“讨个鹤庆婆,抵个骡子驮。”是极言鹤庆女子们的勤劳善良,但这善良也许是由挖干田打造的。更有人将鹤庆人做生意比喻成滇西北的“温商”,更有周边的丽江人极言:“鹤庆人啃过的骨头狗也不闻。”这也许应该归功于挖干田。是挖干田让鹤庆人不论是在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下,都能从容应对,都会不懈努力。前几年鹤庆高考在大理州都名列前茅,这恐怕也应该说是挖干田这一艰辛的劳作给鹤庆人馈赠的一份厚礼。 鹤庆人的农耕生活与那些干田有极大的关系。据传说,鹤庆坝子原来是一个高原湖泊,近似于大理的洱海,是后来才开辟出来,更有祖师爷摩揭陀祖掷108个佛珠开壁鹤庆坝子的传说。这都说明了鹤庆坝子的的确确原来是个高原湖泊,只是后来人们开沟挖渠引水,不断扩挖坝子中间的漾弓河,将水引出去,这才让高原湖泊变成了桑海良田。另外从鹤庆坝子东西山的十八个龙潭也可以证实,鹤庆坝子曾经应该是一个高原湖泊。那大家可以想想,由这样一个高原湖泊形成的坝子,后来的良田就是由淤泥组成的,本地人就称这种泥巴为阿尔巴泥,阿尔巴泥是由粘性极强的淤泥构成的,而且这种泥巴容易结块,这就给挖这种干田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滇西北高原的阳历五、六月份是骄阳似火的日子,田里的小麦和蚕豆都成熟了,这个时节在地里干活,高原上紫外线极强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一动不动,叮咬得皮肤“嗞嗞”作响,也正是挖干田好时节,有时也就在“五•一”“五•四”放假期间,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着父亲下地挖干田。 母亲把田里的蚕豆收干净了,我们父子俩天刚刚蒙蒙亮就提上一把八磅水壶,包上一点茶叶,就到割了蚕豆水田里开始挖干田了。 挖干田的工具也是比较特别的,是用四齿大钉耙才能挖得动。扛上这钉耙,很容易让人想起猪八戒的九齿降妖大钉耙,这四齿大钉耙,尽管没有猪八戒的九齿威风厉害,可它的钉齿长一尺二左右,也足见钉耙的份量。 这干田经过五、六月滇西北高原烈日的烘烤,已经现出它狰狞的面目了。一缝一缝地开着裂,硬梆梆地没有一点柔软气,连所有的草都枯萎着。如果你用其它的板锄或者十字镐来挖,那无异于是在石板上敲挖,只能震伤你的手,而对这干田是毫发未损的。能对付他们的只有四齿钉耙,只要你肯用力,高高地举起四齿钉耙,然后奋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戳穿干田表面的那层“铁皮”,将四齿钉耙埋没在里面,咬紧牙,猛力一掀,筛子大的一大饼干田被掀过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心从脚底板升起。征服自然,显示力量,就在这过程中被展露无遗了。 挖干田的过程是一种全身心投入的过程。如果你是一个不愿意付出,是个奸滑的伪君子,那么挖干田十有八九是要受伤的。那钉耙本来就很重,如果你不愿意竭尽全力,要么不能戳穿干田地表的那层铁皮,钉耙反弹过来可能会让你见点血光,或者伤点筋骨。要么因为钉耙咬进土里的深度不够,你一掀便会四脚朝天,跌个仰叉。 反正鹤庆人干事就是舍得苦,舍得尽力,我想应该得益于挖干田,是挖干田造就了这种优良品质。 鹤庆的干田,就是要将干田的土块翻将过来,在烈日下暴晒一段时间,一放水,那干田一泡就稀软得一插上秧就发起来了。 不过挖干田的时候,举起钉耙你就得收腹、挺胸、气灌丹田,将钉耙举到最高处,然后狠力地将钉耙挖入干田里,只要你刺穿表面的那层铁皮,里面就很松软了,再弓腰一掀就成功了。此时此刻什么叫全力以赴,你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自然一开始挖干田的时候,我埋头苦干不一会就将父亲甩在后面,父亲默默地跟我后面。不出两个小时,我就慢慢地落在父亲后面了。父亲有条不紊地挖着,我在后面有些吃不消了。 火烧似的太阳也越来越烤人,手心开始起泡了,因为用的力量大,不用几钉耙,水泡就破了,钻心地疼,到后来就出血了。父亲见我不行了,就下命令休息喝水。 再开挖的时候,我只好硬撑着,心想我在学校里如果能付出挖干田这样一半的辛劳,那就天天得第一名了。从那时起,我就下决定要离开农村,离开这让人无法忍受的非人劳动的挖干田。后来我母亲见我实在挖不动了,就让我回家做午饭,她接着用她那孱弱的身子,高高举起钉耙,一钉耙一钉耙地挖着那坚硬的干田。 这时我突然感觉脖子非常难受,而且有些哽咽着,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男子汉的自尊还是让我强忍了回去。 说来奇怪,后来我回学校居然感到学习真是太幸福太轻松了,觉得做再多的作业题也不累。我想在学习上再苦再累,比起挖干田来,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正是这种挖干田的信念,让我在学习和生活中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以逾越的艰难和困苦,从而一路走来,一路追求。尽管没有什么大作为,但我应该感谢挖干田,是挖干田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鼓励我战胜一切险阻,去争取到人生的一些微小成功。 干田挖好了,在五六月份高原紫外线极强的阳光下,将那些杂草晒得“哧、哧”直响,就等着洗马池水库放水就可以插秧了,这时水田里的小秧苗也长得一柞来长了。这其间也还要照管旱地,旱地主要集中在沙河埂和漾弓江边上,旱地有时也种上小春作物,比如抗旱的大麦、鸡豌豆、豌豆,能浇到水的旱地上也有种上蚕豆、小麦的。收了小春作物,一般就种上包谷。挖干田已经辛苦得不得了,还要开好种包谷的垄子。沙河埂旁边的干地,有细小的鹅卵石和从九鼎山上冲下来的沙子,用钢板锄头去铲,坚硬无比,硬挖的话,几下伙你就受不了,得慢慢地耐着性子去铲,绕开那些圆滚滚光溜溜的鹅卵石,才能挖出种包谷的塘子来或者丘垄来,反正都是要付出艰辛的劳作,才能完成这些农活。河边上的旱地,如果下过雨,那红泥巴土粘性极强,跟现在的502胶水一样粘。还专糊在钢板锄刃上,越糊越厚,直到你举不动为止,好像那些土地不让你种上庄稼一样。没有一点耐心和耐力,那要完成一块地种上包谷的任务,那是不可能的。你只有耐下性子,找一片硬竹片,或者是削尖了的栗木片,挖几锄便清理一下,那些粘性极强的故意跟你捣鬼的红泥巴才能完成种包谷的使命。除了种的时候怕人以外,耨包谷也和种包谷一样令人头疼。后来有人发明了用塑料薄膜种包谷,这就省了好多力气,不用再去耨三道包谷了。 五月底的某一天,专门管水的人就通知说,明天要放羊龙潭的水栽秧了。我们村一般的是懒田那坝田先放水,然后是沙河北,再后来是村南、村北,到自留地、屋架、“厄大”(本地白族话:下面的甸子的意思)的时候,雨水就大来了,也不需要水库水了。 懒田放水也是我们八队人开秧门的日子。天还不放亮,女人们便背了四方竹篮子,去已经撒好秧的秧田里去拔秧。男人家就要赶到挖好干田的水田里去看水,去修补可能漏水的田埂子。要把田埂子用稀泥糊一遍,小春种蚕豆的时候,老鼠、水蛇、黄蟮已经把埂子打通了无数个洞,不糊一遍夏天水就在不住,天天挖水也解决不了问题。 接着在女人们没有把秧拔过来的时候,要踩好田,也就是要把田里大块大块用钉耙挖起来的土块捣碎,踩平,以利来栽秧的女人们好把秧栽好。每一样都要踏踏实实地做,来不得半点的马虎,才能为来年丰收打基础。 女人们的秧背来了,男劳力多的家庭男的也要用一付“科担”(用竹撮箕上加上有三个边的竹把,把秧放进“科担”挑到耙好的水田里。然后将那些一把一把的秧子,均匀地甩到待栽的田里。 拔秧也是一项技术活,那些稀得不得了的秧田里,到处都是满满的水,拔秧前一天如果水少,就得放满水才能拔秧,因为没有水,秧田里的泥和秧就会一大坨一大坨地起来,得给秧苗洗去秧田里的稀泥。将绑秧草(我们这里白族活叫“格处”)或者前天泡软的稻草,放在前面,双手一起用力,像弹钢琴一样,十个指头都要动起来,娴熟的人双手一边抓一把,“唰唰唰”在水里冲洗完,抓一根“格处”或者是泡软的稻草,一绕一拉就一把秧子绑好丢到埂子上了,简直让你的眼睛看不出来她是如何将那把秧绑上的。 有会唱鹤庆白族调的人,为了排遣栽秧的劳累,也会一面栽秧,一面“吉科”(鹤庆白族话,唱曲子的意思): 女:阿小哥,哥是江河妹是海,江河归海做一家(给是呢罗)。 男:阿小妹,天上星星配月亮,地上小妹伴阿哥(给是呢罗)。 女:阿小尼哥,清水锅中煮韭菜,不放油盐味也真。 男:我的阿小妹,潭有源头水常清,潭水相融不离分。 女:阿小尼哥,不图你的人才好,只要你的情意深。 男:阿小尼妹,人才好看吃不得,仁义得来值千金。 …… 反正,男的耙田耙得手酸背痛脚杆疼,女的弯腰栽秧栽得指烧腰麻膝盖木,听到这样高亢响亮的“吉科”声,一下子似乎不咋过辛苦了。据说,有口才的男女“吉科”可以“吉”到三天三夜也歇不下来。不过只是听说而已,不过这些民间艺人,真是把劳动的场地当作了自己创作的源泉,这是一点不假的。很多文艺创作理论都认为:劳动和生活是文艺创作的永恒的源泉,这应该也算是文艺创作的真理了。 村里人一整坝田里差不多男女老少齐上阵了,场面壮观外,还热闹非凡。甚至遇到周末学生和在县城上班的家里人,都赶回家帮忙。关不关心家里人,孝不孝敬,平时大家各自在家里也看不出来,农忙这几天是最能看得出来了。就如人们说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样。” 踩田白族话叫“测物背”的男人们精疲力竭了,栽秧白族话叫“浮埂”的女人们腰酸背痛了,太阳在九鼎山顶也挂不住了。多数家里人已经回家吃晚饭了,有个别的家里,最后要赶下工,明天就不用再来“浮埂”,便要推迟回家,这时亲戚或者隔壁邻居看见了,都要下田里帮那家人一下,帮他们赶完好一起回家,刚刚分产到户那几年,这种互帮互助的风气很盛行,反正助人为乐,体现了“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集体主义思想。反正我今天帮了别人,明天别人就会帮我了。我们村的说法就是:“人情是尾(尾:本地方言,轮下的意思,就是你帮过我,到时我也会帮你)下的。”现在我们村机械化程度高起来了,也不用挖干田了,就是挖干田,老人是挖不动了,中人要领孙子没时间挖了,小人们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就是在家里的大部分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恐怕连四齿钉耙也举不动了,没有办法的,最后只能用悬耕机犁田了,自然那种互帮互助的感人的场面也无缘感受到了。 不几天,金锁村子四周的干田,就被村里勤劳的开裂的粗壮的手,描绘成了一幅四处充满生机的夏秋丰收美图。特别近几年由于生态有所改善,过去已经销声匿迹的白鹤,在栽好秧子后的田埂、水边、地头、田角,觅食、嘻戏、起舞、翩飞,好一派高原水乡美景,怎不令人想往,不过美景背后都是艰辛的劳作和无私的奉献。 如果干旱的年景,插完秧了,就要用担钩挑上一对洋铁皮桶,去一面浇水,一面点上包谷种子。在还没有插秧时,就已经挖好的包谷窝,或者包谷垄,将包谷下种了。自然如果是用塑料薄膜种的话就简单一些,不用塑料薄膜种的,就要在下种以外还要浇点水,塑料薄膜也要浇水,可以少浇点,因为塑料薄膜能够减少水份蒸发。反正农忙这一季就是农村里最辛苦的季节了,一年的口粮,过去不能出去打工的年月,甚至一年的开销都要靠这个农忙,不苦一点是说不过去的,老人们的耐力和吃苦精神也是在农忙季节锤炼和磨打出来的。现在的年轻人可就不行了,他们就最怕农忙。也有一些读书出去的人,也怕农忙。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的安逸生活,是父母们含辛茹苦打造出来的,无论如何农忙时节也要帮帮父母亲,也是出于无奈的人道和感恩。 雨水来得迟的那一年年,过去茶马古道以下的水田,一直无法泡到水库水,也就一直栽不了秧。栽秧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浇包谷,直浇到包谷快要耨一道的时候雨水才来,才慢慢地栽下路的水田。在栽秧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也就到了芒种时节,很多菜地也等着去种。 很快才栽完秧不多一段时间,水田里的秧子就长绿了,开始就要耨头道了,当然也有关秧门关得早的年份,大家心情就好,也有去村北的文昌宫去谢水的,感谢龙王的支持,让人们顺利地栽完了秧子。或者也有到千感灵去打拼伙(本地土语:约上一伙亲朋好友一起做吃饭,叫打拼伙)的,反正累了一个农忙季节,也该放松放松,搞点“吃口”(打牙祭)什么的,慰劳慰劳付出艰辛劳动的家人。自然也要约上要好的朋友,酬谢他们在这场劳作中的关心和支持。 栽秧完毕的金锁村子便沉浸在蛙声齐鸣中,日子也比农忙清闲得多了。 这时雨季也来临了,男人们没事就到沟里溜鱼摸虾捉黄蟮。女人们的事情可总是无穷无尽,有的忙着绣围腰带、纳鞋垫、缥头巾、缝衣补袖……趁天晴也要淘洗麦子磨面碾米,捡豆种,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家庭琐屑小事等着他们去操劳,去完成。怪不得滇西北流行着一句非常经典的话:“讨个鹤庆婆,抵个骡子驮。”似乎将鹤庆婆与骡子相比,像有点不敬重的感觉,可骡子在茶马古道上比东风卡车都还要厉害,吃苦耐劳外,还不挑三拣四,默默无闻外,还任劳任怨。其实不是贬低鹤庆婆,简直就是用另一种方式在颂扬鹤庆婆。 不知不觉,耨过三道的谷子,在国庆中秋节日中,慢慢低下头,慢慢变黄了。嗡嗡的秋声中,看到满地金黄的谷子。鹤庆婆累弯了的腰,也因为丰收在望而挺直了一些。 于是国庆节刚过,性急的村里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开沟了。开沟是极其考验体力的生活,自然一般就由男人们来完成,开沟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将谷田里的水排放出去。先在埂子的东边(主要因为鹤庆坝子西高东低),用板镰(一种口子非常锋利月牙型大镰刀)割约一米五宽的谷子,然后由北向南开沟。泡了一个夏季的阿尔巴泥,稀软得像一锅糯米粉汤圆。几锄头挖下去,把人都溅成了稀泥人了,一面挖沟一面放水,如果带个鱼床(用细竹棍编的)或者倒须(也是用细篾丝编的腰细两头粗,开口大,尾部开口小,用草当塞子,将尾部堵住,口子与水流方向相反,俗称倒须)放到秋水满沟的田间排水沟里,不用个把小时工夫,一顿泥鳅钻豆腐或者谷花细鱼萝卜汤就收获了,当然那开沟的劳累劲也会被这些美食开销一些。沟开完了,提上谷花鱼或者泥鳅,走在满是黄金般的谷田中间,一首80年代流行的台湾校园歌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人同伴;蓝天佩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衣裳。荷把锄头在肩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喔喔喔喔他们唱,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间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小路上……”这旋律,真让人体会到累并快乐着的秋收丰硕时光。 尽管苦累一点,有收获,有成就感,那些昔日的落寂惆怅,便都一扫而光了。 国庆中秋节过完了,大战秋收农忙的季节也就来临了。 不过这时候还是要看老天的脸,鹤庆坝子因为东西都有高山,容易在夏秋交替季节,冷热空气形成对流,下冰雹概率比较大,就是地里谷子低头低得好,一片丰收的景象,也还是要经受冰雹的考验。人类的任何一点获取,都要经受各种风险的考验。在丽江飞机场还没有开通以前,鹤庆坝区有好几个防冰雹点,只要乌云在鹤庆上空聚集,防冰雹点的防冰雹炮声,便像有外敌侵略一样,此起彼伏,响声震天,一下子就把聚集起来的乌云震散了。最近这几年,丽江飞机场的航班特别多,也就把这些防冰雹点取消了,毕竟鹤庆坝子遭受点冰雹,减少点谷子收入,也影响不大,如果不小心把班机整下来一架,那祸就闯大了。 比起春收春播来,秋收秋播就轻松得多了。 沟开完了,接着就开镰收割了。 一般男劳力的任务就是割谷子,女劳力的任务就是点蚕豆,上了年纪或者上小学的学生,便在家里面做点饭,打扫一下卫生,或者捡点大人劳动当中泼散了的谷子。反正就如唐代白居易《观刈麦》所描述的相差不大,只不过他所写的是北方人割麦子,我们这里是割谷子而已:“田家少闲月,五(10)月人倍忙。夜来南风(秋风)起,小麦(谷子)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秋)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今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读到这首唐诗,觉得好像在指在自己鼻上似的。想想鹤庆的农耕生活跟唐朝也没有多少差别,一方面我们觉得社会进步日新月异,一方面我们感觉其实我们还停留在唐朝。我也是只教点书,做点教书匠的事情,也就有了吏禄,岁晏有余款。只是比起白居易没有了“私自愧”,还觉得比起其它行业,有些穷书生气了。或许我比白居易的境界差别就在于他已经知足了,而我还不知足罢了。 男劳力手持板镰,割一米五左右宽的一大行,后面是两个点蚕豆的女劳力,用“仲德娃”(白族话:种豆棒)上方有一个叉开的拐杖一样的扶手,约一尺二寸长,七八厘米粗,顶部削成铅笔头模样,种一个小酒杯似的窝,点进一个蚕豆种,动作娴熟的话,右手用种豆棒点窝,左手丢豆种,好似在表演某个节奏激烈的舞蹈似的。只是男劳力也要弯腰,女劳力也要弯腰,非常的辛苦伤腰杆。不一会就腰酸背痛屁股疼了,可为了生存,还得强忍着。这是人类为生存而战的惨烈场面。 每到农忙,我都看到家乡人的脸都有些浮肿,也许是弯腰的时间太长了。男劳力割谷子,摆谷子也要有技巧,捏住一大把,往已经点好豆子的左侧一散,均匀铺开,以利于把谷子晒干了。种得差不多了,就要盘谷子。女的要将谷子捆成一把把的,男的要将谷子一捆捆地用两头尖的扁担挑回家,白天将谷子搬运回家,堆起来,晚上还怕下雨,就得连夜赶工打谷子。最早的时候村里人没有机械,也没有水泥地,搬运谷子前,也用牛粪水铺在土巴上面将泥沙糊住,以防细沙石掺到大米里面,七十年代的时候就一小捆一小捆地在屋檐台坎上摆谷子,将稻穗拍摆干净,非常辛苦,谷子芒还甩到脖子里,过敏的人还刺痒痒的非常难受。到八十年代初期,有了小型的脚踏人工滚筒打谷机,劳动强度比起在屋檐台上拍摆谷子减轻了些,也全靠人力。到九十年代,小型电动打谷子生产出来了,大部分家里院坝里也都打了上水泥地,或者铺上了砖,也就轻松多了。到21世纪,很多农村的路道也有所改善,人力挑谷子的时候也少了,大多数家里由手推车发展成了三轮或者四轮拖拉机,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各种农用机械。脱粒机也越来越先进,劳动强度也降低了好多。只是年轻都不在地里苦了,是那上了年纪五六十岁的人还在地里劳作。 于是很快水田里的活就干完了。过去谷子打完后就用风箱将谷子里的杂桔杆和叶子清除掉,最早没有风箱,就先用大眼一点的筛子,将粗大一些的稻草筛出去,到傍晚的时候风起了,将还没有清里干净的谷子背到村口,用自然吹来的风扬干净。有了风箱后,就可以在家里将扬干净谷子。后来有了各式各样的扬风机,再后来脱离机和扬风组合在一起,一次就出来干净的谷子了。 扬干净后,那几天天气晴朗,就先将公余粮晒干净,就等着去粮管所上公余粮了。 也将自家的口粮晒干归在栏柜或者垛柜里,缺粮的时候碾了裹腹享用就是了。 B、 干田 我们金锁邑村由于属于坝区,主要以水田为主,干田面积不多,杂粮多数就产在干田里。 干田也就集中在沙河埂冲积而成的偏坡上,比起水田来面积也少,每个人能分到三四分的样子。还有少部分是在漾弓河边的修漾弓河时堆集起来的,还有就是河湾冲集而成。面积也少,人多的一家也分不到一亩来往。小春多数人家就种上小麦、豌豆、鸡豌豆、油菜什么的。反正一般情况下,干田一个冬季都可能浇不到水,有些干田一个冬季最多就是能浇一两次水算是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的了,个别的就一个冬季都不能浇到一次水。因此,这就要考虑种上的农作物必须是耐旱的作物才行。小麦、豌豆、鸡豌豆、油菜就是首选作物了。其实我们从农村长大的人,大家都认为种地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说实话种地也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事情。当然如果只是让农作物长出来,不考虑产量的话,那也应该来说是简单的,大不了付出点劳力就行。不过如果要让贫瘠一些的地里能够丰收,那就不简单了,一般的人也是做不到的。比如新中国成立后,由农民当到国家副总理的陈永贵,就是有能力将山西昔阳大寨的野狼掌荒山野岭改造成了良田,这就是后来党中央提出“农业学大寨”的有力证据。 我们村的村民,他们也会依据干田的情况耕种,会依据经验,还会依据当年的气候,变化着种上不同品种的粮食,轮番耕种就是他们依据鹤庆坝区的干田情况总结出来的经验。今年如果种小麦豌豆了,干田就会板结,因为小麦豌豆的根是须根,他们会把干地的营养吸收完了,明年就要让干田修养生息,就要在干田里种上黄豆蚕豆,这些有根瘤能够将空气中的氮肥保留得住的肥田作物。 尽管干田只是附带种植的挑水带洗菜式的副业,村里人也精耕细作,决不含糊。这些干田虽然说是离村子比较远,圈肥的运力成本比较高,可也有些家庭还是不遗余力,将圈肥挑很远的路程到干田里。 而且种干田也没有专门的时候,特别是栽秧和收割的季节,大部分时间就利用水田还没有授着水,或者气候恶劣下起了秋雨,无法割谷子的时节,就到干田里赶种或者赶收。不过干田里的产品也是相当丰富的。小春时就有勤快的人种上豌豆、鸡豌豆、胡萝卜、白萝卜……家里人也会用豌豆粉和鸡豌豆粉做成清粉、凉粉,就着锅边粑粑、牛舌头粑粑、油炸粑粑,一顿非常可口简单的晌午饭就解决了。如何将胡萝卜、白萝卜切开,在冬日暴辣的太阳下面晒干,做成胡萝卜干酱菜,或者白萝卜干酱菜,在没有什么下饭菜的情况下,弄上一小碟下下饭,也是村里比较惬意的生活方式了。反正穷的时候也有穷办法,正如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穷有穷欢乐,富有富麻烦。”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都有独特的活常。否则为什么地球上再偏远,再落后,生活条件再艰苦的地方都有人居住呢?就是因为每一类的生活都有其独特的地方,都有活常。干田,实际上就是村里利用零碎的片断时间,寻找一种另外的生活方式。就像呆腻了某个地方,要到其它地方旅游旅游一样的。 大春时节,干田的产出相反比较单一。有些干田被开辟成了蚕桑园,专门用来喂蚕桑的。有些大多数就种上包谷,主要用来喂猪的。因此,大春的干田里也没有什么可享用的。不过大春的干田给村里人创造了一些财富,有些人就靠养蚕养猪,竖起了新房子,讨上了儿媳妇。不过养蚕养猪都是非常不容易的活路,都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C、 菜地: 我们村的菜地多数是分布在房前屋后的多,也有把院子里的空地开辟成菜地的,也有把田头地角开辟成菜地的。农村人对每一样物质都倍加爱惜,甚至爱惜物品超过了爱惜自己的生命。几千万年来,他们知道是土地养活了他们,没有土地他们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因此对土地的珍惜和使用也可以用“见缝插针”来形容了。只要有一小块空地,就是没有水源也不要紧,土地是不能移动的,可水源可以通过自己的运动实现移动。况且我们村水源丰富,正是这一点才让我们村的菜地丰富多样。尽管我们村离鹤庆县城菜市场不是很远,买点菜也很方便,可我们村里人对菜地的重视程度也跟孩子参加高考一样,都不敢随便应付。 我们这里气候还是比较特殊的,菜地里最点缀村景是的寒冷冬季。很多地方的冬季是非常荒凉萧条的,而我们这里冬季的菜地是非常有生机的。田头地角房前屋后,只要见着有苍翠绿茵的地方,那肯定是菜园子了。冬天鹤庆农村里的菜园不仅秀色可餐,而且真的还补脾胃健身体呢。主要是有些蔬菜经过冬天寒霜的扎冻,就像一位身体健康,经风霜洗礼后,面红齿白青春少年一般,健壮外让人觉得精气神逼人。 鹤庆的冬天怪就怪在你说冷,却不十分的冷;你说暖和,便也还有几分寒气逼人。往丽江因为太冷,冬天大部分的菜蔬都过不了冬天,都要被霜扎死。而鹤庆的冬天菜蔬,可能再稍降1-2度的气温,就被寒霜扎死了,就在临介面上。就像人家形象美人一样,多一分也胖了,少一分也瘦了,是恰到好处的那种。中国人的儒家中庸之道便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完美思想,一直就是中国人的追求,而鹤庆坝子农村人的冬天里的菜地,就是这种中庸之道极致的表现。就是往南边的大理去,他们冬天也有霜,菜蔬也要经霜考验,可还是有那么一分不足,就是气温高了那么一点点,味道也就没有鹤庆坝子里菜地里的菜蔬味道深邃厚重。在这一点上最为突出的代表就是鹤庆坝子里出产的青菜。鹤庆坝子里也就是我们村子里的冬天里的青菜,已经成了民间名牌产品了。很多从外地回鹤庆的鹤庆人,或者要到外地去的鹤庆人,假如要在冬天回来鹤庆,或者是要在冬天到外地去,都会想着煮吃一顿青菜打蘸水来打牙祭解馋解乡愁。没有经霜打的青菜,味道和细糯都不是很可口,只有经过霜打的青菜,才能突出青菜的浓厚味道来。就像一个人只有经历磨难,才显出人的精明和胸怀来是一个道理的。大冬天从外地回来的鹤庆人,可能第一个任务就是到菜园子里看看青菜能不能吃了。什么大鱼大肉火腿羊乳饼都不喜欢,就来个甑子蒸大红米饭在大红米饭上面蒸一碗用来打蘸水的猪肝酢,就足以比得上五星级宾馆大厨做的饭菜了。离开的人不用父母亲准备什么土鸡土蛋香肠里脊……这些土特产,撇一把青菜足已。这样就把所有的牵挂、思念、亲情都带上了。尽管它乡也有青菜汤,可缺少家里的味道,这味道里还能见到祖辈或者父母辈在菜园子里劳作的身影。 菜园子里的内容是极为丰富的,有传统的葱花、芫荽、蒜苗、茼蒿……也有外面引进的芹菜、洋花菜、洋葱、花椰菜……甚至还有边边角角的野菜水芹菜、蒺蒿菜、籼曲米……还有些喊不来出名字来的花花草草,有人也都拿来焯一下,就当菜吃了。过去是没有肉食,有些野菜性寡,没有油水吃了就会吐酸水背寒疼,或者胃难过。现在油水多了,正好这些菜就可以用来矮星刮油水,可以降血脂、降胆固醇…… 寒冷的冬天有吃不完的菜蔬。这时也可以用冬至节的水泡上一大土罐子白萝卜、红萝卜、紫萝卜、白菜、青菜……脆脆地,直泡到有像口水似的酸液出来,那酸香口感扎实让人回味。也还可以将吃不完的各种萝卜和萝卜缨子,或者青菜、白菜、波菜、香葱在高原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干了,在二、三月份缺少菜蔬的季节,以应无菜之急。 春节过了,该出门的又出门了。冬天的菜也就慢慢地少了,青菜长出菜苔,还可以掐了来做冲菜,味道和日本人的芥茉一样,辣得人泪眼汪汪的。相反气候转暖了,冬天菜园子里的菜都起苔的苔,开花的开花,变老的老。春天万物复苏,却是菜园子最荒凉的时候。就像意志坚强的人一样,在寒冷的冬天脚踩风寒。而那些最爱凑热闹,意志薄弱的人们,都赞美春天,都在春天来的时候出门凑热闹。菜园子在最需要菜,最寒冷的冬天奉献给人们各种菜蔬。而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菜园子便萧条下了。这是何等高贵的品质,不争名不争利,全心全意为家庭餐桌服务。 小春结束了,大春的菜园子是有些单调了。不过各种各样的瓜果、洋芋、茄子、蕃茄、茴香、洋茄子、四季豆、菜碗豆。反正主人家勤快不勤快,看看他家的菜地就行了。菜园子成了这家人的一块金字招牌。 在我们村子里生活,还是搞常怪多的。不信欢迎来我们村里住一段时间,你就体会得到了。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