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我遇到另一个我
2021-12-23叙事散文夏日荷风
昨晚四点醒来,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那些委屈的场景,耳畔中回想的都是那盛气凌人的话语。我主观的想法,是把这些所有影响自己心情的负面情绪打包,之后一并从内心深沉删除的。因为多年的生活经历,已让我彻底认识并接受了这个包含着阴暗和不公在……
昨晚四点醒来,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那些委屈的场景,耳畔中回想的都是那盛气凌人的话语。我主观的想法,是把这些所有影响自己心情的负面情绪打包,之后一并从内心深沉删除的。因为多年的生活经历,已让我彻底认识并接受了这个包含着阴暗和不公在内的社会。我想遵循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哲理名言,给社会和我一个充满着善意的和解,给自己进行一次无奈的佛性自愈。可是,我不只是一个,在我的体内或者离我不远的其他地方,还藏着另一个我。这个我并不和世俗的我相同,她是那么纯洁正义,那么渴望人世间的尊重,在她的眼里,人类和雨滴、蚂蚁、小草,都是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亲人、朋友。人世间那五光十色的名利都是粪土。或者其他一切被无视、被唾弃的东西。
有时候这两个我是重叠的,那世俗的我就处在一种最幸福的状态。有时候一个我在隐身,另一个我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疲于奔波,那世俗的我就处在一种稍微有些麻木的平静中,这几乎是两个我相处的常态。还有一种情况是很深很深的夜晚,那个经常隐身的我会于某一刻突然痛苦起来,不安起来,抱头纠结,满脸委屈。每每出现这种情况,定是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我被这个世俗社会的名利尖刀,划了一道深深的精神伤疤。
这个时候,世俗的我必须向另一个我伸出温暖的手。世界有时不讲道理,生活有时很冷,很多时候,属于我的这两个我,需要这样彼此温着手掌,开始一段推心置腹的谈话。两个最亲的人,敞开心扉的谈话,那低低的喃喃,成为我抵御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件铠甲。
把自己的情绪安置在一个最佳状态。世俗的我对隐身的我讲着前几天的那次经历:
因工作需要,有关人员去核查人事档案,发现我的档案里缺少大学本科毕业生登记表,所以不承认我的大本学历。自然需要补充一些材料。补充什么,我打电话问有关工作人员。我给你问问市里。稍后电话打过来,共五点,我一一认真记下。哪里补,不知道。我大本属于自学考试,从网上查询了省教育考试院电话,拨打过去。问:毕业生档案缺失,组织让我补充如下材料:一、录取花名册。自考是面向全体人员的敞开式招生,哪里来的录取花名册?我立即脸红、无语。二、入学时间和历年成绩表。自考哪里有入学时间?入什么学?哪里来的历年成绩?……在接连得到有力的质问后,我再次无助地拨通了主管人事档案人员电话,她说,你先去看着办吧,办完再说。我说别这样啊,咱们这个小县城离省城那么远,去一趟也不容易,先帮我弄清楚我这种情况需要具体办些什么再去吧。见我如此说,那人马上音调上扬,市里就是说的那五条。可是我们自学考试的根本没有录取花名册和历届考试成绩啊。反正市里说的就是这个。这时我多么渴望她能够向上级主管部门打听清楚,我这种情况到底应该怎么补,可她只把一个市主管部门的电话非常含糊地告诉了我,啪一下就把电话撂下了。
听到这里,另一我开始发言:既然你主管此事,弄清楚服务对象需要补什么档案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可以不懂。但是你必须要快速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弄懂,然后给服务对象一个比较清晰而准确的说明。和上级主管部门汇报情况,对不懂业务进行虚心而认真的学习、研究,是她的业务范围和职责所在。她为什么把这一些事物理直气壮地交给了一个对档案一无所知的我,然后就从此不管不问了呢?公职人员,就该这样对待自己的职责吗?就该这样为人民服务吗?
我继续对另一个我讲:被撩下电话的我,一开始束手无策。我究竟该补充些什么材料?我该从哪里去补充?慌乱之中,我不断地打电话:教育局管档案的同事、市教育考试院、丢了人事档案的同学、省教育考试院、省师范大学、省教育厅、上级档案室。有时为了弄清一个小小的疑问,同一个电话我反复打好几次。这个过程很繁琐,可是却不断带给我各种消息。而且,那耐心的态度,那不愿其烦地解答,给当时心情沉闷的我带来了很多的光亮。自己个人的事情,组织难道会给你尽心解决?这样不断地安慰自己,不断进行佛系自愈,渐渐的,心情就好多了。
事情终于渐渐明晰起来了。去省教育考试院补办毕业生登记表证明。去省教育厅进行毕业证书认证。省里恰好有一个初中同学,他很热情为我帮忙,叫我把相关证件邮寄过去,他抽时间为我一一办理。
听到这里,另一个我发出感慨:人生的路上,总是有冷有暖。说不定走到哪一程,会遇到一个鲜花艳丽、碧草青青的绝美地带。你会在那里聆听到清脆的鸟鸣和同样清脆的泉水声。你会在这里得到真正的尊重,得到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暖暖的帮助和支持。一次又一次,生命和人生就此而可爱起来了。可爱的令人充满期待,令人充满继续行走的勇气和信心。
很快来自省城的快递就到了我这里。我来不及感谢,也因为我知道真诚并不需要感谢,就急匆匆去了县委组织部,交给了主管人事档案人员。我说,为减少重复认证,国家取消了对2002年以后的毕业证书认证项目,我只能按规定登录有关网站打印出了电子档案。这个我知道,我收到市里的文件了。她说。
另一个我委屈的低语:既然你收到市里通知了,又看过我的毕业证,知道毕业时间是2003年6月,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非让我去省教育厅进行毕业证认证呢?是因为你当时没认真看我的毕业证吗,还是你把市里下发的文件忘记了?那为什么现在又想起来了?你当然不会承认你没认真看或者忘记了,但是如果你不承认,你就用行动更好地证明了一个这样的事实:就是溜着我玩。县里和省城那么远,我就是这么折腾你,看你有什么办法?我是主管这个事的,就是不告诉你你有什么办法?
我把毕业生登记表证明呈现给她。上面有我的照片、自考各科成绩、各种相关信息。证明最后一行是“此证明和毕业生登记表原件具有同等效力”。并加盖了省高等教育考试学籍专用章,注明了经办人姓名和日期。那不行。光有这个不行。她又开始反对。我指着最后那行字反问:难道是我文化水平太低,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她又翻箱倒柜地找拒绝我的证据。找了半天,抻出一个市级文件,上面写的是特殊情况下如何补办毕业证认证手续。补办手续大致如此:拿着学讯网电子档案和大专毕业证,加盖单位公章,再到一个省级什么单位认证。
此时,另一个我更加委屈:既然省里证明清晰写着“此证明和毕业生登记表原件具有同等效力”,你为什么非让我补认证报告?而且省教育厅告示明文规定,2002年以后毕业不用认证,明确指出“社会各单位无特殊原因,不应向已出具学历证书的毕业生提出不合理的证明要求”,你为什么私定标准,逼我认证?而且,即便真的需要,这个文件为什么不在我头去省里认证前告知?那时只要我从学讯网打出电子档案盖上单位公章就可以和其他需要办理的证件一起邮寄给省里同学啊?这人不知道我有同学能帮忙,实际上真正想折腾的人是我呀。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办事,非要利用手中职权把人折腾一番才罢休呢?而且还才到哪里,尚未罢休啊,离人家的要求,我这是十万八千里漫漫长征才起步啊。
我紧紧握住了这个我的手。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脸色苍白,嘴角那个结伽的泡,在苍白的脸下显得格外醒目。那一刻,世俗里的我紧紧抱着另一个我。我们相拥着,在漆黑的夜里颤抖着身体。我拍拍她的肩膀,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除了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个社会,很多时候都是令我们无语的。如果过多地去想,去解释,只会把自己推到一个更加逼仄的世界。过了很久,我微笑地看着她,问:你有钱吗?她摇摇头。我又问:那么你有权吗?她继续摇头。我再问:你有当官的直系亲属吗?她继续摇头。我们对视一笑,仿佛为彼此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可是,真的可以接受吗?只不过是勉强安慰自己算了。真正的尊重和理解,千万别奢望从高楼大厦的办公大楼里得到。那些隐藏过深的目光,那无数个区别于真人姓名的隐形第二姓名和第二身份,早已成为并不公开的秘密,成为亵渎尊重和人格二词的真正原因。一次,我目睹某人去和我同样的科室办事,那时整个办公室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一切,全部微笑着打招呼,我向来敏感深刻的目光立即洞察出这微笑里的巴结和不干净成分。那时我成了真正的空气。我百十来斤的身体,仿佛不如办公桌上的一盆绿萝。我拿着材料傻傻地呆在那里,看着我见到过的那一张张严肃高傲的面孔,变戏法似的浮现着的如同乡村河水上漂浮的油腻赤化污染物,每每见状,我总觉得难受到窒息。去表演吧。既然有人善于做这样的表演,就让他们去吧。既然自己坚持原则,坚守自我,就尽管去看这一场又一场惹人发笑的人间表演吧。哎,说是这么说,又怎么能真正笑得出来呢。唯有属于自己的两个我,相望对视吧,在和黑夜一样黑的晴天白日里,功利二字弥散开去的烟雾,让多少双眼、多少颗心失去了金属的坚韧和冰雪的剔透,真这个字的纯度,打了多大的折扣啊。不变的只是一旁的绿水红花,以及那低头和一朵蒲公英的小花绵绵情话的垂柳。包括它们相互间那诗意的低低的喃喃。和两个我对话时一模一样的心情和神态。
另一个我太委屈,她低垂着头,泪水一点一点低落,因身子侧仰,浸润了嘴角结的那个伽,它顿时显出一种被湿化的柔和。夜空里,甚至传出她的低泣声。紫色窗帘半开着,隐隐月光透过窗玻璃射过来,隐约可现那起伏的胸脯。上次这么委屈是什么时候,她早已忘记了。这个敏感脆弱的她,在岁月的磨砺中日趋成熟,越来越浓的生活芳醇被她敏锐的鼻孔嗅到,爱与稳定的生活,几乎改变了她与生俱来的悲观性格。我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手颤抖而冰凉。我知道在这个视精神为命的她的心里,根植着一种高贵的信仰,滋生着一种精神洁癖,她把尊重和人格看得比命还重要。我想为她做点什么给她出出气。给她的主管领导写封信?我似乎想象出了领导看着我写的信义愤填膺的样子,夜色里我翻开手机,在记事本上打起字来。写着写着,我不知不觉把速度放慢,最后停下来了。我对她主管领导发生了怀疑。哪个领导傻到不为下属撑腰的地步。我这个不会打架遇事发慌的人,领导三两句话就会把我打发走了。想到世俗里的我没有一番伶牙俐齿,我好生自责,不通过自己的口吐莲花,谁给那个委屈的精神的我伸张正义呢?我唉声叹气着,就像男人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自责惭愧到极点。
一个我,另一个我。两个坚持做自己的我,两个坚持人人平等的我。每每提到行政智慧和行政环境,我们都下意识地抱着双臂,身体有些微微地颤动。高考报志愿时,我坚决不让孩子报考和行政有关的专业,我不想让她考取公务员进入行政。我不想让她走近行政这个大染缸。能走多远走多远。走到一个视野真正开放、身心真正自由的地方去。去欣赏更多的人间山水,去实践更多的开阔道路,去一门心思地干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哪怕默默无闻,哪怕并不富裕。去到一个能够滋养内心的环境里去。去到一个能够永远保持童心的环境里去。去到一个能够把梦想完整装在心里的环境里去。每天有激情地生活。单纯快乐的生活。我知道是我把我的梦想送给了孩子。我知道孩子永远无法生活在一个那样的环境。可是,我还是那样痴痴地想着,梦着,祈愿着,永远余味未尽般的感觉。
此刻,夜色更浓了。两个我紧握着手,我们倾诉着,低低的喃喃的,迷茫着,几分阴郁,不时裹挟几许光亮。明天越来越近,离第二天阳光的见面时间越来越近。我和那个和我心心相印的我,我们怀揣着对阳光的期待,又有几分轻悄悄的恐惧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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