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年味） 苦 命 人 天 照 看

近来天气不好。依据以往的天气规律，下大雪后会天晴。今年大雪后是“冬雨连绵”，又湿又冷。
我每次散步经过人民广场东塔公园大门处，总会侧过脸看一眼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瘦小的老头。这些日子他不在。天气湿漉漉的谁要刷鞋呢。就算有人来刷鞋，八十多岁的老人在这么寒冷的街边怎么坐得住呢。我记不得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一想，打开红网看一下就知道了嘛。我曾经写了《老人等你来刷鞋》，不记得发表在哪个版面了。
记得是个不冷不热的日子，我散步经过东塔公园大门处，不经意看到一个壮汉坐在藤椅上悠闲地吐着烟圈，俯视着面前给他刷鞋的老头。虽然老头背对行人，我还是可以看出他很老了，而且很瘦小。他佝偻着身躯，很熟练很敬业地刷鞋。我心里即刻生出了对壮汉的不满：老人可以做你的爷爷了，你竟然毫不惭愧地欣赏他在你的脚下为你卖力刷鞋，太不像话了吧！转而又想：老人既然是做这个事的，那他肯定一心盼望着穿皮鞋的来叫他刷鞋啊。这么一想，我就不觉得壮汉傲慢可鄙了。从服务与接受服务这个关系来说，壮汉就不是老人的孙子辈，而是老人的衣食父母了！进而又想，我也应该给老人一个挣钱的机会。
这时候我已经走过老人的摊位几十步了。我决定返身刷鞋。我站到壮汉身边。老人朝我微笑一下，点头示意我等一会。轮到我坐下了。我看老人体重不足八十斤。脸上除了皮没有一点肉，完全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他的动作倒是很麻利，一看就是老手了。“老人家多大年纪了？”没回话。我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臂，又问一遍。他不好意思地指一下耳朵。哦，他耳朵聋了！我伸出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八”。他笑嘻嘻回答：“八十三了。”他应该算得上邵阳刷鞋的群体中年龄最大的了。
刷鞋完毕。我自己动手把他插在我的鞋帮里的硬纸片抽出来，把裤脚放下。我对他伸出大拇指，赞扬他刷得好！他笑得很甜蜜。我拿出准备好的十元钞票递给他。他连忙把手伸进衣袋里面摸零钱。我赶紧伸手压一下他的手，又对他摇摇手。他说：“要不得。你给三块钱就是。”我大声说：“你老人家刷得好哩！”他似乎有几分羞惭，说：“谢谢谢谢！”我知道，平白无故给他几块钱他不会要，我现在是奖励他的劳动。
正好没人接着刷鞋。我嘴巴凑近他的耳朵问：“你的崽女对你不好么,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做这事？”他说：“我没得崽女呢。”又补了一句，“我是五保户。” 我又问：“当地政府不管你么？”如果真是这样，我要去向市政府反映。他回答：“政府管。一年有三千块钱。少了，我出来做点事。”哦，原来如此。他告诉我他是邵阳县农村的。我听口音就知道他是邵阳县的。
我的爷爷奶奶带着我父亲逃荒要饭的苦难经历刻入了我的骨髓。爷爷奶奶经常教我长大了要懂得惜苦怜贫。我写了篇短文《老人等你来刷鞋》，还拍了两张他在刷鞋的照片，发表到邵阳红网。我想引发一些人的同情心，来让老人给他刷鞋。我知道我没什么号召力，尽一份心意吧。以后我不再叫别人刷鞋了。他耳朵不灵，眼睛还算好，第三次就认识我了，看到我来了笑眯眯的。我给他十块或者五块，也给过二十的。都不让他找零。临近小年了他还没回老家，给我刷鞋后我给他一个三十元的小红包，一双十块钱买的露出手指的手套。我是想让他体会一下陌生的地方有人关爱他，给他一份温暖。我是小人物，没有解救众多贫困人的能力，那就献点微不足道的爱心吧。
又快要过年了。天气这么湿冷，刷鞋的老人应该回老家了吧。我今天先去他租住的地方看看他还在不？去年的一天，我看到他用两个小轮子的购物车艰难地拖着一捆人家搞装修剩下的碎木板走在人行道上。我问他做什么用？他说烧火煮饭。我说这样的木板不起明火，烟很多还有毒。他说八十几了不怕毒。我心里酸酸的，一直跟到他租住的家里。我想这样的老人说不定哪天就没了，知道他的住处到时候可以询问他的情况。
我想买点吃的比如红枣什么的，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租住处？于是先空手看一下。
老人看到我很惊讶，然后是欢喜。连忙叫我坐下烤火——不是柴火是电炉。他说这两个月生意不好。经常是空坐，没刷几双鞋。房里有个老太太，说：“天天落雨哪个来刷鞋咯。”不要问她应该是房东。一问却不是的，她竟然是老人的老伴！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他是孤寡老人。他还有健康的老伴，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他弯腰驼背一天，回到家里有热饭热茶等着他也是福分。老太太耳朵也不灵了，不过比丈夫的好点。那我就听她说话吧。
老太太说她八十六，丈夫八十四。两个都是幼年丧父，苦熬着长大的。她捡破烂，丈夫刷鞋。她兴奋地告诉我，他们老家的堂侄儿说了接他们夫妇回去过年呢。我不禁感慨，我母亲比她大三岁，去世三十多年了。如果我母亲像她一样长寿，吃穿住比她舒适安逸多了，真是人生无常啊……
“你心好。有工作的吧。你是好人啊！”她指一下丈夫，“我们两个是苦命人天照看呢。他身体弱点，也还好。我是讨米长大的，冻不死饿不死摔不死的，呵呵。”
听老太太讲述一会，她心情不差，看来艰难有艰难的满足与安乐。两个聋人，只有她说的没有我说的。如果他们耳朵不聋，交流方便，或许问一下姓甚名谁，读过书没有？也好，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我起身告辞，说过两天再来看他们。
我赶紧到卖米的店铺要了一袋大米。再到干果店买了两斤多红枣。米店老板骑摩托车送我到刷鞋的老人面前，他们夫妇俩又惊愕了！“要不得！要不得哦！”又连声喊我“好人”，说我会活到一百二十岁。我大声说：“活到你们这么大心满意足了！”我是想做个好人，有机会就做点善事，心里踏实。
回家打开红网一看，我发表《老人等你来刷鞋》是2017年10月24号。就是说我认识刷鞋老人一年多了，我又为刷鞋的老人来红网发表短文了。
2019.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