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春联窗花与年画

那些年春联窗花与年画
前方 对联，俗称对子，家乡人习惯叫对子。于是就有了对对子，写对子，贴对子。顾名思义，春节的对联就是春联。新年好，新年到，贴春联，放鞭炮。
父亲读过几年私塾，相当于高小，识文断字不多却也不少。少年学医，苦读医书，人到中年，学识见长。因名字带“爽”，职业医生，人称“爽先生”，人爽心爽字也爽。我小学时，自家春联当属“爽先生”专利，我也对他小有崇拜。
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给我讲了一个听来的春联故事，传说东晋书法家王羲之，书法了得，一字难求。每逢春节，屡书春联，屡被人揭走。近逼大年初一，于是又提笔写了一副，写完，心生一计，让家人悄悄裁去一截，把上半截先张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夜间果然又有人来偷揭，借月光一看，见此联写得太不吉利，只好叹气，趁夜色溜走了。初一早晨天刚亮，王羲之即遣人将昨天裁下的下半截贴好，对联变成了“福无双至今朝至，祸不单行昨夜行”。众人看了，齐声喝彩，拍手称妙。
或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亲的这个笑话，对于懵懂少年的我却是一个励志故事：成不了王羲之，总可以学王羲之吧。书写一直是我的兴趣爱好，乱写乱画始终是我的缺点或优点。老师说，这孩子有心聪，也有手聪。这手聪，应该是能写会画。
父亲写对子自有一套，不是套新时事，就是翻老黄历，内容大都是毛主席诗词，大众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小众的如我家“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父亲是医生，言为心声，志崇华佗，誓除“瘟神”、“小虫”。而乡亲们大都见此不识更不解，把“枉自多”念成“冤自多”，“华佗”读为“华它”。后来话生话，音带音，以至有邻人与我碰面说，“罚他”挑土“箢子多”。
人大志大眼光大，上初中时，我便不敢恭维父亲的“爽体”书法，更不满意他的“照本宣科”，试图自编自写，体现新俗新事，家风家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腊月二十刚过，便早早地买好毛笔、墨水、大红纸，那时钱值钱，总共不过一元搞定。一到腊月三十，团年前，以收拾干净供吃年饭的大桌为平台，舞文弄墨，大显身手。先拿报纸试笔预练一番，才正式裁纸、折叠、铺纸，拉开架势，欣然挥毫，大有字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大门“辞旧迎新”、“接福纳祥”、“国泰民安”、“人寿年丰”、“家和万事兴”、“国旺好运来”之类，房门“自力更生”、“移风易俗”、“感恩孝敬”、“和睦友爱”，厨门“五味调和”、“细水长流”、“厉行节约”、“勤俭持家”、“丰衣足食”等内容，既可当横额，如或前或后略加扩展，同时搭配三四字，又能作竖联了，省事省心。也是节约起见，边角余料，物尽其用，黄桶、粮仓写“五谷丰登”，鸡鸭笼、兔笼、猪圈贴“六畜兴旺”。几位乡亲和客人，喝过墨水，见过对联问“您写的？功夫老来见长！”说得父亲不好意思。旁人认可，父亲也默认了，更是给我练笔的机会。一来二去，便接过来父亲的笔，不仅承包了历年自家对联，还义务代写乡邻春联、婚联，来者不拒，从容应对。自贴笔墨，顺手人情，事先上一支烟，事后道一声谢，送往迎来，分分钟搞定。年复一年，久而久之，书法日渐长进，何乐而不为。
春联配年画，联画两生花。那些年，春联、剪纸窗花没有现卖的，也不兴有偿代写，即使有，手头紧，也不忍多花钱。因陋就简，花小钱，过大年，就是买两三张大红纸，对子、剪纸都有了，一毛钱一张，再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裁纸、剪纸，动用厨房的菜刀和母亲鞋花篮里的剪刀，最后拿米汤或面浆张贴。
过年图喜庆， 光有对联颇显单调、小气，配以窗花、年画更带喜气、大方，一是剪纸窗花，字符是囍、福，“囍”即双喜临门，“福”倒贴，意即福到啦。“囍”书写难，以剪为佳，“福”也有书写的，但不及剪纸字艺术，老人寿庆，贴福、禄、寿三星。画符是花鸟鱼虫，更多是农历年十二生肖的剪纸。姊妹几个自己动手，依葫芦画瓢，龙年剪龙，羊年剪羊，鸡年剪鸡，不说栩栩如生，却也有模有样，贴在窗玻璃上，屋里屋外，透着喜气，煞是好看。二是年画，年画当然是买来的，而门神、中堂千万说“请来的”，固有“请神”一说。门画贴门神，门神，司门守卫之神，用以驱邪避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门神有文门神、武门神、祈福门神三类。家乡人通常贴的是武门神，身着朝服，佩带刀剑的秦叔宝、尉迟恭，孔武威猛，二神伫立左右，镇守宅门；上首中堂尊位大幅伟人领袖像，像联一体，至圣至神；左右面墙堂画大多是时兴的样板戏剧照、工农兵人物画，也有奔马图、大鹏图、金鱼图、鱼戏莲叶图、丹凤朝阳图、孔雀开屏图、喜鹊登梅图、国画牡丹图、松鹤同春图，分别寓意飞黄腾达，鹏程万里，金玉满堂，年年有余，美好光明，吉祥幸运，喜上眉梢，花开富贵，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