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年少太苦，我甘愿做一架风筝》

童年，妹妹常说的一句话是，她想变成一架绿色的鹦鹉风筝，让我把她放入高高的天空。
那时候，爹每天骑三轮车送货，挣不了几个钱。而母亲呢，是一个家庭煮妇。她每天既要操磨着所有的家务，又要照顾着一大家子人，已经够辛苦了。我们不能再去烦她。
一次，隔壁的一个大孩子和我们打赌。他点燃了两只香烟给我们，并说，若是谁先吸完了，他就给谁一块钱。我和秀都想得到那一块钱，因此争前恐后地吸着。那浓烈的烟雾在喉咙里徘徊着，呛得我眼泪直流。我偷偷地用嘴吹它，那个大孩子马上制止了我，让我接着吸。秀呢，她已经面色难看了，可还不愿意放弃。
后来，被大人看见了。我们既没得到一元钱，还受了一顿训斥。
也许，从那“一块钱”起，我和秀之间就不像是亲姊妹吧。我总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是竞争关系，她一直在试图跟我抢东西。然而大多数时候都是输了。
但这并不能减少我对她的警惕，同时在我眼里，她又是一个又痴又呆的傻孩子。
记得那个时候的每次春游，班上的孩子都人手一架风筝，却唯独我俩没有。她常常呆呆地坐在草地上，看着人家放风筝。每次看完，都对我说：“姐，我想自己变成一个风筝，让你把我放到天上。”
那个时候，我一直笑她傻。可是自己也不由地在心里叹息：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我们家既这么穷困，为什么还要养两个女儿？
关于这个问题，就连我父母也无法回答。古往今来，能够和睦友爱相处的姐妹，仿佛并没有多少。我讨厌我这个妹妹，不单单是因为她又傻又呆，更因为我们俩的性格截然不同。
也许是因为这样，我对她似乎从未放过心上。但即便如此，我与她之间，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都爱放风筝！这一点，却与鲁迅对他弟弟截然不同！我不仅喜欢放，还经常和她一起放。
我记得那是一个刮着大风的下午，把人吹得眼眯心乱。大家都躲在屋子里看电视了，冬日里的寒风还旧呼呼啦啦个不停。秀正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着。忽然，她朝屋里喊：“姐，快出来，看那，我发现了个红色的燕子。”
我怀着置疑，快脚疾步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个风筝，被高高的梧桐树干抱得紧紧的。紧的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自由落下来。它伏在枝架间，那样孤单，那样鲜艳，梧桐的叶子掉光了，让它变得更加耀眼。
秀说：“姐，我要它。”
我说：“我也没法把它弄下来。”
她就去缠着我妈，我知道妈也没发把她弄下。它太高了，又粗。我合抱才把它抱完。因此我爬不上去，妈也不上去，她也上不去。
秀说：“这个时候，要是我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把它摘下来。”可是爹已经一整天没回家了。昨天出门时，他答应说，发了工资就给我们买吃的。
他问我们想要什么，我们说只想要风筝。
我和秀蹲在巷口盼着我爹赶快回来。但过了好一会儿，还看不见爹的三轮车。
“姐，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我摸了摸秀的脸，和冰一样，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地打了个怵。吃了饭，秀躺在床上不停打着喷嚏。妈埋怨我不该把她带出去冻着，怎么样，这下受凉了吧？我感到应该受骂，因此默不作声。
妈熬了一大碗姜汤，秀喝了半碗，我和她也喝了半碗。
晚上，我已经睡着了，秀还时不时打着喷嚏。可是刚入梦一会儿，便又醒了。灯亮着，妈正在给她冲感冒药。她捧着一大杯感冒灵水，心疼地看着秀喝，她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
妈抚着她的额头说：“喝吧，都喝完再睡。”这一夜，我们是难睡的，都为着秀的病捏了一把汗。
第二天，赶到学校已经八点钟。我替秀向老师请了假。她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只是随意地问了一下，就撇过不顾。一放学，我就急急忙忙回家。妈在厨房做饭，秀在床上坐着，高高兴兴地把玩着一个大风筝，它周身红色，眼睛大大的，爪子灰不溜秋。尽管它是破旧的，但已经被秀清洗得焕然一新。
她捧在怀里说：“姐，爹把它取下来了！爹把它从树上取下来了。爹太厉害了。”秀兴奋地说，她一觉醒来，爹还没出门，说有个礼物要送给她，她好奇地看着，不知爹给她带了什么礼物。只见爹将一个大红风筝送给她。她喜爱地抱着，便不觉得头晕了，一直玩着等我回来。
“爹今天还回来吗？”我问。
“你爹今天只有一趟，他晚上回来吃饭。”妈说。
我和秀都高高兴兴的。我们吵着说要爹和我们一起放风筝，妈说：“放，等你病好了就放。”
也许是自那儿以后，我对我这个妹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后来多少次，路过幼儿园门口，看见一群孩子们玩着风筝，我就想起了秀。
去年冬天，秀带着孩子来看我，我送了她一个绿鹦鹉风筝。小外甥女高高兴兴地把玩着，将“姨妈”两个字挂在嘴边就没停过！我忽然觉得，也许姊妹，就应该是一棵树上的两个枝桠吧。不管它们往哪边长，它们都会长大，但永远不会分离！
我素来喜爱的女作家是李清照。她曾在一首《蝶恋花》词中写道：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李清照与青州老家的众姐妹们感情笃深，志趣相投，曾经一起“争渡”饮酒。这次一分别，便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呢？古来写男子友谊颇多，但对于女子就没那么多佳作了。因此我更加不平。
我曾给秀写了很多的诗句，随着这些年过去，我们一天天长大，嫁为人妻，相夫教子，再到一年见上一面。那些曾经和她互赠的诗句都已渐渐淡忘！但直到今天，我最想对她说的还是那句：如果年少太苦，我甘愿做一架风筝，让你把我放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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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5 15:40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