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客串

文/梅园星语 雨终于停了。候车大厅，却爆满了。
这个小站的候车室，原本窄小冷清。此刻，一下子冒出很多旅客。人挨人，人挤人，大包小包，坐着站着，有独自低头玩手机的，有几人一起扯着大嗓门闲聊的，还有小孩子叽叽喳喳闹着。整个大厅，人影攒动。潮湿的热浪夹杂着汗味，酸味与方便面混合的怪味一起扑过来，令人窒息。
我与Z每天进出火车站，遇见这种场景，是头一次。逼仄的空间，充满了噪音和难闻的气味，让人无法待下去。那又能去哪里呢？回单位？天都快黑了，等候的火车，是傍晚回家的最后一班，错过了，就要到晚上十点以后了。
还是耐心地等等吧。我们大汗淋漓地站了一会儿，有点缺氧的感觉。不行，得想法子。我与Z商量：去检票入口处，那里的玻璃门缝可能会有些新鲜空气。于是我俩顾不得铁路职工斯文的模样，一个个用力爬过人墙，挤到门下。
真好，鼻子一下子舒缓过来，呼吸顺畅许多。扭过脸看玻璃大门外的站台，轨道上，正停着一条喘着粗气的绿色铁龙，不知何时从大雨里冲了进来，又在这里等待了多久，眼巴巴地候着车站调度发出的信号，再接着继续载客前行。
又熬过一刻，传来广播声：“往南的列车大概晚点20分钟，往北的列车大概晚点50分钟，不确定。为了不影响行程，建议旅客换乘改签，或者办理退票手续。”一时间人们开始骚动，嘈杂声此起彼伏。忽然，有一群人，向我们这里涌来。
我留神一看，断定他们是冲着Z来的。因为大厅里，只有他穿着白色短袖带标志的铁路制服，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上胸有一枚鲜红的党徽。人们把他当成车站服务员了。
挤在最前的是个矮个子胖男人，举着火车票，满脸汗水，鼻眼扭曲，对着Z就大声喊：“你说，我该怎么着？我朋友在石家庄等我，这样晚点，我俩就见不着了！”
向来不苟言谈的Z，一下子愣了，什么情况？刚想开口，胖男人后面又涌来不少男女老少，有人起哄：“就问问他！就问他！给个说法！”一时间，我们被围了起来。
Z这时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稳了稳神，笑着接过胖男人的票，看了看车次，然后，转过脸对我说：“姐，帮忙查查高铁票。”我迅速从包中取出手机，登录，查询。“今天还有票！”我大声喊出口。“好叻！”Z清了清嗓子：“下暴雨，让火车线路出了一些故障，需要时间，组织抢修，只有修好了，火车才能安全通行。火车晚点，请多多理解。”
他停了停，环顾那些渴望的眼睛，又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你看这样办，行不行？去石家庄可以坐高铁。刚才查了一下还有票，麻烦你先去办理退票手续，而后打车去高铁站坐车，时间完全来的及。”Z把票递给胖男人，用诚恳的目光注视着他。
胖男人接过票，犹豫地看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今天真倒霉！那线路故障，能修到什么时候？我那老伙计，可等不了啊。我趁机加了一句：“那就还是坐高铁吧。”
胖男人又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凑到我的跟前，又细细看了看高铁车次，不再言语什么，扭过头背起包，臃肿的身子挤出人群走了。
Z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更加坚定自己的做法。他一边从众多伸到脸前的手中接过车票，如法炮制地查高铁，一边高声说：“急着要走的，可以去坐高铁，时间不等人。不急的，就请不要远离，耐心等待，随时听候广播通知。”
围着的人渐渐散开，一场喧嚣平息下来。人们虽然心里很沮丧，但是出门在外，谁又能预料会发生什么呢？我看着旅客，又看看Z，心里涌出别样的情愫，多好的人啊，为难之际，理解他人，安慰他人，帮助他人，多么令人敬佩。
正在沉思感慨，一个瘦成面条的女人，匆匆地挤到Z的近前，“晚了！完了！我的车是不是开走了？”Z看看车票，用温和的男中音安慰她，“不急，车晚点了，还没有通知检票，咱们是一趟车，到时大家一起走。”女人慌张的表情放松下来，微笑着：好的好的，谢谢谢谢。这时大厅旁边值班室的门开了，走来了真正的车站服务员 “往南的车开始检票……” Z的客串结束了。
当我们上车后，再回望检票口玻璃大门时，仿佛看到有无数双渴望的眼睛，望着我们。我想，倘若每个人，都可以在他人需要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帮一下，那么，那些焦虑就会少一些，路途就会更顺畅，更开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