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日记

病榻日记
前 方
我不是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亲家母，家住浙江丽水市龙泉市，她是6年前做的胃旁路手术，仅龙泉地区就有60余例。其中有肥胖症减重，也有肥胖型糖尿病，亲家母属于后者，身体偏重型糖尿病，手术后6年来，能吃能喝，精力旺盛，不打针吃药，血糖血压正常，四处观光旅游，生活幸福快乐。 4年前，初听这事，我抱怀疑态度，持“三不原则”：不靠谱、不理解、不接受，甚至认为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手术患者现身说法不能说服我，医生不能说服我，妻女不能说服我，我不能说服自己。其科学原理就连专家也不能自圆其说。这倒让我有些清醒，是啊，人类尚有不少未知领域，已知领域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这胃旁路，除减食减重外，它又是如何能改善胰腺功能，激活促进胰腺分泌，阻止或延缓病变？如果单方面只是减食减重，那我完全有毅力节食、吃素、运动而控制呀。糖尿病人就是要管住嘴，迈开腿，合理膳食，多素少荤，适当运动，早睡早起，保证睡眠。问题是都于事无补。手术方案四选一，胃旁路为最佳方案，我不算肥胖，食量不大，医生说因人而异，手术有所改进。 胃口好，想方叫你没胃口；吃得多，设法叫你吃不下。人家是吃的就好；我是吃的便糟。实以为，这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出游访亲之旅，却促成了糖尿病手术，妻女预谋已久，而我却蒙在鼓里，这既是缓兵之计，也是从长计议。担心的是事与愿违，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我是一名教师，教书育人，为人师表，恪守职业道德。师有师德，医有医德，医生治病救人，人命关天，同样讲究职业道德。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教师都是神圣而伟大的，尊重教师，便是尊重人才；敬重医生，便是敬佑生命。教师不能误人子弟，医生不能草菅人命。 胃旁路虽说是腹腔微创手术，毕竟是伤及五脏六腑之一的胃，是尚未全国推行的糖尿病治疗方法。患者难免顾虑重重，慎之又慎，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乃至生命当儿戏，开玩笑。再说医院没有相当的理由，也不会开设实施此项，医生没有足够的把握，更不会贸然行事。 “吕端大事有静气”，妻是一位“做大事”的人，遇事总往好处想，利大于弊，甚至一本万利，前程似锦，而我担忧的总是弊大于利，甚至于不良后果。难免术前焦虑和紧张。妻是一位敢作敢为、大刀阔斧、勇敢坚强、不屈不挠的人，我叫她“苕大胆”。与我敬小慎微、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形成反差与互补。为了让我放下包袱，接受治疗，妻强颜欢笑，故作镇定，内心却翻江倒海，压力山大。 不得不承认，在对待人的生命上，我是一个“胆小鬼”，这注定了我今生今世当不了开膛破肚的主刀医生，更成不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主刀医生与刽子手都能痛下杀手，而本质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救死扶伤，后者是杀人害命。何况事关自己生命，年青奋斗时，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躺上手术台，命运掌握在医生手中，简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年少时食不果腹，年富了没能管住嘴，迈开腿，当然也不排除家族病史。 事先以至手术后，谁也没通气，谁也没打招呼。我姊妹多，人多嘴杂，五心不一，故此次动作未惊动大家。来个“先斩后奏”，既成事实。到时给大家一个崭新风貌，一个意外惊喜。 丽水莲都，秀山丽水，诗画田园，养生福地，长寿之乡。在小医院动大手术。不慕武汉、杭州大医院，而选择了浙江丽水人民医院，一个地市级三甲医院动了胃旁路腹腔镜手术。胃旁路手术，亦叫胃转流手术，最初是一种减肥手术，科学的说法叫代谢综合症手术。术后，歪打正着，意外发现对糖尿病，尤其是肥胖型糖尿病有明显的治疗效果。而目前糖尿病尚无有效治疗方法，其并发症犹如洪水猛兽，挡也挡不住，堵也堵不了。后果十分可怕，身体状况堪忧，生活质量滑坡，时有危及生命。没有万全之策，只得出此下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破釜沉舟急投医，背水一战赌一把，不做手术是温水煮青蛙。胃没问题，是代糖尿病受罪。说实话，在对待身体部件上，尤其是五脏六腑之一的胃，算是大动作大手术了。我把手术叫做“上杀场”。毕竟是人体开膛破肚（名曰微创，外打6处孔洞），大动干戈（内创食道、胃肠）呗，确实有损身体结构，伤害生理机能。为了顾全大局，伤及无辜，对身体正常健康脏器着意破坏和改造，它不是一个肿瘤病灶的切除。 我不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生命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既然有这么多患者以身示范，将自己的身体以至生命，坦然交给一个地市级三甲医院，一个三甲医院的主刀医生。我顾虑重重，妻是一个敢闯敢干，胆大妄为的人。爱之深而救之切，4年前就有此念头，而一直未能说服我。我曾上武汉协和医院咨询过老专家，得到的是“不可行”的否决答复，也反复百度查阅资料，其说法不一，且未全国推行。5年来，长期打针吃药，几次住院治疗，血糖血压居高不下，一直未得到有效控制，病情未见好转，已出现轻度脑梗病变。长期服药带来的药物副作用，有伤肝肾等器官，更担心心梗、脑梗、尿毒症、白内障等致命病变。有人说，糖尿病服药相当于慢性自杀，而不服药等于自杀。十分纠结，权衡再三，不能莽撞冒失，冒险行事，拿自己的身体生命当儿戏。北京武总后勤医院的糖尿病介入法似乎尚具科学性、可行性和说服力。 自7月17日至23日，住院检查了6天，体检10多项，对身体做了一个全面检查，仅手术前检查费就6000多元。检查完后，身体无大碍，符合手术条件。手术评估通过，妻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一旦出现较重病变，或超过65岁，想要做都做不成了，也来不及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手术，一次是年少参加集体劳动中铁锹扎断脚后跟，险些留下腿脚残疾。那时年少轻狂，有父作主，毫无顾忌。这次是腹腔手术，手术都是有一定风险和不可预知性的，何况是人体主要器官，这无疑于把健康和幸福交给医生了，把身体与生命交给医生了。庆幸不是绝症，没大病变，可以抗争，可以尝试。没有亲家的极力引荐，没有小女儿的无私支持，没有妻子的坚定，没有梅医生的精湛医术，我是绝不会走进手术室的。 不能承受生命之轻，是一种举重若轻的说法，实际上，是不能承受生命之重。生命不只是自己的，也是家人的。有钱、有权、有成功，没有健康一场空；爱妻、爱子、爱家庭，不爱身体等于零。生命是一条单车道，没有返程的车票。我本一介草民，但心有诗和远方，世界很精彩，好想还看看。医疗是博爱事业，医院是博爱单位，医护人员当然具有博爱精神。我拿受罪换健康，我拿风险赌明天。向往幸福生活长长久久，祈愿美好家庭团团圆圆。 手术是有风险的，多多少少，大大小小。护士站墙上图示：胃旁路手术风险指数千分之三。这当然是院方和医生对患者和家属的保守说法。广告往往夸大其词，疗效尽往好处说，有意放大利好而缩水弊害，起宣传效应，讲经济效益。图示还标明：术后四天出院。宣传单说，第3—4天进无渣全流食；第7—10天进全流食；第10—14天进半流食。而出院病历上交代，术后一个月进无渣全流食；两个月进全流食；三个月进半流食。内外有别呀！而事实上，术后四天，大餐包正挂、引流管在身，出得了院吗？说不定各进食时间段还要往后挪呢。还有说，术后，会瘦20斤。而实际上有可能瘦30斤，以致瘦得骨瘦如柴，皮包骨头。 上过手术台就等于上过战场。经受了一回人生的脱胎，生命的洗礼。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珍爱生命，善待亲人。此次手术既不是非做不可的急症，也不是非切不行的肿瘤，别人是非动不可，我是不动也行，确实有点铤而走险，冒失率性，意气用事。妻内心十分煎熬。担天大的责任，顶山大的压力。她诚望我俩相依相伴，白头偕老。至少活到目前国内人口平均寿命，达到父母的年龄，古语不是说，73，84，阎王不接自己去。最好活到80开外，她在网上为我测得寿命83岁，以求添福加寿，活出健康，活出快乐，活出数量，活出质量。 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危机四伏，苟活10年都难说。诸多病变与不适迭出，恐高焦虑，头晕眼花，全身乏力，腿脚疲软。同龄人力拔山兮，出游风风火火，跋山涉水，我走路慢慢腾腾，拖泥带水。高血糖、高血压、高高血脂、高脂肪、高尿酸、轻微脑梗塞、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席间一次短暂休克，身体频“亮红灯”，几度“报警”。 糖尿病的可怕在于致命的病变。同病相怜，周围“走人警报”频传，周某糖尿病白内障失明，朱某男、朱某女糖尿病肾病肾衰竭，袁某糖尿病心脏病心梗猝死，罗某糖尿病下肢溃烂，都正当年富力强之际，却在55岁至65岁之间陆续离世，让人扼腕叹息。 7月12日，做客女婿女儿家，坐电视前，浙江新闻同时播报两条消息：昨天，7月11日，著名武打明星，计春华去世，浙江杭州人，终年57岁，曾在电影《少林寺》中饰演秃鹰、《天龙八部》中饰演段延庆。著名企业家，纳爱斯集团老总庄启传去世，浙江丽水人，终年66岁。同是浙江人，同日去世。二人正当年富力强，事业有成，扼腕叹息之余，生出某种自我警觉。 生命脆弱，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是啊！自有身体是自己的。活着就是胜利，挣钱只是游戏，健康才是目的，快乐更是真谛；不累也要休息，不富也要珍惜，再忙也要锻炼。 当你周围的同龄人，聊着聊着就走了，走着走着就没了，你却满世界看风景，天底下晒太阳。家庭幸福美满，妻子年轻漂亮，儿女争气孝顺，孙儿乖巧可爱，事业成功，生活开心。一旦失去生命，也就失去一切，打拼的江山，购置的房产，积攒的存款。寡妇门前惹是非，老子没了儿受欺。别人花你的钱来住你的房，打你的孩子睡他的娘。 我看重的是医疗科学原理，而妻更看重的是患者术后反馈意见，是医生的手术病例及临床经验。俗话说，病来如山到，病去如抽丝。一旦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延年益寿，善莫大焉，功莫大焉。我的主刀医生是梅祎军，他是一位有学问有涵养的人。和颜悦色，通情达理，医术高明，治学严谨。我是梅的病人，不是他，我不会进院，更不会动手术。 从不靠谱到到不可思议到将信将疑到上套就范，这就是我对胃旁路手术治糖尿病的心路历程。妻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付出百倍努力。
7月17日，龙泉.丽水，晴，26. 早上，亲家公，亲家母驱车奥迪由龙泉送我到丽水市人民医院，一见面，梅主任说，还这么年轻！年轻？我心里反驳。他言下之意，趁早手术，或可长寿。护士例行检查，身高17mm，腰围92mm，体重74.5公斤。以此身高基础推算，标准体重68公斤，成年男人腰围不超过90mm。我属于稍重型，肚子不大，而体内脂肪不少。情形和龙泉市一尚姓女教师同一类型。手术前，亲家母和我们通过亲家母，专门电话访问了尚老师，尚老师现已退休，反映手术效果良好。 患糖尿病，挂胃肠科，治糖尿病，住普外科。13区普外科三病区，先3107+7床走廊后转入3106病房17床。科主任梅祎军，主管医生陈正伟，责任护士蓝芬。查房时说，术后一段时间，会瘦掉10公斤，变得没现在这么帅气，周围人会觉得又瘦又皱，不过，那是正常健康的瘦。一年至一年半后体重会有所回升。接下来就是办入院手续，住院检查。 7月23日，病房，丽水，晴，26. 截止今晚，全部检查完成，等待评估结果。夜晚，上脚丫丫洗脚店泡脚，这是手术前最后一次泡脚，做好战前准备。医院没网，洗脚店有网，才得知外孙女庆生，发了一个挺吉利的红包：188.88元，祝福生日快乐！天天向上！
7月24日，病房，丽水，晴，26. 明天早上8时手术，中晚餐禁食，晚上，责任护士蓝芬拿来三大盒复方聚乙二醇电解质散，说是泻药，嘱加水三大缸，每缸1000毫升。不停地喝，不停地拉，清肠，灌肠。手术前禁食禁水。原打算今天手术，说是没排上，推后明天第一位。
7月25日，病房.手术室。丽水，晴，26. 早上护士上班，换手术服，插胃管，穿防血栓袜。麻醉师到病房找家属签字，全麻，镇痛泵。医生叫家属到医生办公室签字。之后患者摁手印，这无异于签定“生死状”，也就是将”人”交给医院医生了。妻拿笔的手颤抖了，事已至此，我似乎显得有些平静。就等“上杀场”。 8时许，时辰已到，家属，护士陪送进手术室。“临阵”时，我倒“大义凛然，”而妻却大汗淋漓。等候上手术台前一分钟，我坐着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长椅坐着三四人，跷起二郎腿，闪着蚱蜢脚，似乎气定神闲。坐一旁的中年女患者一脸凝重，紧张得不行，示意我停止晃动，想必是晃得他心慌意乱，头晕眼花，我作罢。先前，总佩服孔明空城计镇定自若，处乱不惊，抚琴、观景、摇鹅毛扇的大将风范。原来大兵压境，事到临头，本是天下男人本能反应，故作姿态或掩饰失态，是一种无意失态或有意掩饰。只是此时此处，我两条腿架颗脑袋，再没有别的道具罢了。此后全麻手术，大脑全程空白。 据妻说，11时推出手术室，观察了一段时间，口中插着呼吸管，护士手中助呼袋有频率地一捏一放，被送往重症监护室。妻吓得腿打软，女儿吓蒙了。医生提前打过招呼，因有呼吸暂停现象，须进监护室，而女儿却茫然不知。 12时25，我醒来，发现妻女站在床边。监护室电子监护，仪器齐全，装备精良，心跳、呼吸、血压全程监护，还有镇痛泵，而再先进的现代化也代替不了人性化。 7月26日，监护室，丽水，晴，26. 清早，辣辣的流泪，睁不开眼，叫护士，她说没什么呀！不会吧。我心里说，你没什么，可我眼睛都要瞎了。几天没洗脸，无非是汗水刺痛眼睛。急了拿床边纸巾干擦了几下，不知是就手还是真不知道床头柜子里有湿巾。“这两天，想为你擦把脸，没有脸盆、毛巾”一中年护士假惺惺地说。意思是，我们很想给你擦洗脸，而你家属没准备脸盆、毛巾，她说这话时，我不知道有没有脸盆、毛巾或湿巾，责怪妻子粗心，又想，妻子粗心医生可不含糊呀，再说医生含糊还有护士提醒呀，一定是医生开什么家属买什么，护士要什么家属给什么。这分明是说给病人听的，不说出来还好，说出了听了就反感。如此谎言和套路，一定上演过无数遍，还将无休止地重演。如果不具备丰富经验的中年护士肯定没有此等表演才情。太虚伪！太恶心！ 手术前和监护时，分两次开买700多元必需品，不可能没有擦洗脸的东西。后我错怪妻子，她说，医院开出有湿巾，说是不用脸盆、毛巾。我亲手交给护士，你进监护室，我还给你擦过，护士不能不知道。只是护士冠冕堂皇的托辞与借口罢了。监护室护士只是放一包纸巾在床边了事，自己吐痰自己揩，两天来，伤口（主要是引流管伤口）未清洗、消毒、换敷。翻了几次身，角枕角用上了，感觉屁了点水，睡垫换了一次，什么腰带、湿巾、棉签、痰签、水杯等等，一概未用。没用湿巾擦擦脸，没用水杯倒水漱漱口，没用棉签蘸上润润唇。还有留在病房回去的用品，尿壶、纱布、吸管等，尿壶没用，先是导尿管，后拔管，医护吩咐家属搀扶病人上厕所、多走动。 说白了，重症监护就是重金监护，而重金未必 换来重视，金钱到位，监护也要到位。现在是金钱社会，人道主义免谈。住院看病必须码着钱办事，一旦欠费医生药就开不进去了。但不是有钱就能办事，有钱就给办事，有拿了钱少办事，拿了钱懒办事，拿了钱不办事，拿了钱糊弄事,拿了钱瞎办事。有一事搞不懂，手术前和监护时分两次开买了手术、监护必需品700多元。这一笔开支，为什么院方让医生另开买单，到院外指定商店购买，并单独另付现金，不入住院医疗账，其中定有猫腻。 早班会诊，梅主任说，手术很成功。我点头以示谢意：成功就好。心里却说，眼下谈成功与否为时过早，只能说是过了第一关：手术关，即生死关。重在“以观后效”，主要是看日后血糖、血压、血脂是否正常，能否消除或延缓病变，身体状况是否向好。手术后一月两月，乃至一年两年是看不出成效，说明不了问题的。 清早，就向值班护士请求：拔掉呼吸气管。医生会诊，再次请求。医生同意，说须家属签字并在场。我痛苦不已，一刻也忍受不了，急躁不安。护士说电话联系家属在路上，找不到人，延时拔管痛苦之时又徒增伤感与怨气。当妻进监护室门时，我痛苦而怨恨地有手指戳了她三下：你呀你！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是护士的一个转嫁和误导，妻自一大早一直守候大门外，特勤把门不让进，护士又不出门找家属。当我责问护士失职，有护士强词夺理：怪家属不摁门铃。几个多么老练世故、八面玲珑的中年护士呀！一拔管，一口恶痰喷涌而出。护士责怪，乱吐！我说，憋死我了！这根困扰、折磨我一天一夜（麻药醒后感觉）的呼吸气管，卸下这道“刑具”，才舒了一口长气，人也轻松了许多。本来医生说今天会病房，因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还需多观察一宿。 也是这天，后听妻诉苦：病房那边，昨天我手术后送了监护室，今天病房这边就开赶人了。一护士对妻说，你怎么还没走？妻回答，我走什么？病人在监护室，说回来就回来，监护室不让进，病房又不让呆。再说，我又未办出院手术？是呀，进手术室做了一个手术就要逐出病房，道义何在？天理何在？
7月27日，监护室.病房。丽水，晴，26. 监护室.早晨，我向值班护士提议：拔掉胃管，医生会诊，又提议。医生同意，终于卸下了这又一难受的“刑具”。我认为，其实胃管，昨天早上就应该同呼吸气管一起拔掉的，害得我又多受了一宿罪。 终于又到了探视时间，妻“全副武装”，跑进监护室，奔向病床，她知道，今天马上接我回病房。进监护室以来，每天早上医生会诊后，为家属探视时间，手术当天是麻药醒来探视，探视家属限一人，必须穿戴蓝色探视衣帽，戴口罩。探视时长15分钟，到时特勤会门口连声提醒并催促“探视时间到！”有点探监的意味。不过，从这一点来看，医院还是人性化的， 监护室有一位年青美女护士，清秀温和，护士帽下，大口罩上，一双美丽善良的眼睛，总是那么给人以慰慰藉与温暖。上午从监护室转病房，就是她与我老婆用手术床送过来的，老婆在前面拉，她在后面推，三次上下电梯，三次通过楼道，辗转三栋大楼。来到病房，她向病房护士悉心交代病情，履行交接手续。离开时，习惯性瞧瞧病人，近旁查看针管、引流管、尿管，感动得我和妻子不约而同说：“谢谢！”她柔声细语道“不用谢。”便天使般飘然离去。 下午，拔尿管，这次我没提，尿管没什么不适，只是行动稍有不便。
7月28日，病房，丽水，晴，26. 4天来，滴水未进。医生查房会诊，梅主任有事，主管医生陈正伟负责，陈医生，我和妻私下里取谐音叫他“政委”。今天，开始饮水，放了几次屁，“政委”说，放屁后，肠道通气了，就可以少量饮水了，小口慢饮；在护士督促下，开始进行进行深呼吸、咳嗽训练，保证气管、食道顺畅；开始下床走动，蓝护士说，多走走，防止小腿肌肉萎缩，增进胃肠蠕动，防止肠粘连。 昨天，我从监护室转入病房，就向值班护士反映，脖子肿痛。这几天，越痛越厉害，一查体温，高烧。我说“脖子针管口感染发烧，能否拔掉换插？”，值班护士否认“不是针口发炎。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真是无语。听事实的！我心里反驳。领导应听取群众的建议和意见，教师应听取学生和家长的反映和看法，同样医生护士视若罔闻，独断专行。何况病在患者身上，痛在患者身上，患者应该有话语权，也最有话语权。医生护士怎么能高高在上，不闻不问。脖子肿痛，一给病人带来了不必要的身体痛苦，二增添了额外的精神负担及经济开支。可能是脖子针麻烦费事，才一再将就，导致肿痛难耐，高烧不退。医生说要物理降温，妻子拿毛巾冷敷了一整天，才慢慢退烧。针口感染，脖颈肿痛，不能安神入眠，多次向医生护士反映，总不当回事。后来，在一致拒绝拔针管的前提下，还是一瘦高挑护士边询问，边清洗了伤口。
7月29日，病房。丽水，晴，26. 近3天来，喉咙刺激，干涩，痛痒，咳嗽，嗝打不转。大餐包维E一夜挂到天亮，早上，护士又拿药挂上，我与妻一看，钠钾酸钙葡萄糖，我们对葡萄糖很敏感，对糖尿病患者挂葡萄糖质疑。护士解释说，只含百分之十的葡萄糖。我们仍不能接受，两药同时一起挂，二者均含葡萄糖，虽不吃不喝，身体未必受得了。有护士给18换针药，看到“双挂”冲我喊：“朱国前，你怎么这两样药同时挂？”是我要挂的吗？虽问的蹊跷，说明她并非认可。果不其然，4天来，滴水粒米未进，血糖血压蹭蹭往上涨。血糖达18.7。 早上会诊，“政委”一见面：你没有多喝水吗？一次40毫升，一天一千毫升。我莫名其妙而后恍然大悟：昨天不是说要少喝？那只得现在开始。事前忘交代，事后来责怪。 脖子僵硬，喉咙肿胀，头脸肿大，呼吸不畅，不能入眠。后愈来愈严重，才慌了手脚，不得已拔针后，改插手背流针。一护士柔声细气，查看伤口并拍照，蓝护士伤细心处理伤口、敷料。蓝护士叫蓝芬，是我的责任护士，娇小清秀，总是笑脸笑语，善解人意。我反复叫痛时，妻说，人家都好好的，就你......有护士理解并不否认，发生在某个病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了。 没有倾听，唯有吩咐；没有理解，唯有训诫。这与医生护士的职业道德格格不入。一脸冷漠与无视，病人给医院送钱上门，而她似乎以为病人欠她似的。病人不可以把护士当发泄痛苦与烦恼的对象，护士更不能把病人当“出气筒”“撒气包”。医护是个良心活，可塑性大，全凭职业道德，天地良心。 7月30日，病房。丽水，晴，有短时小雨，26. “政委”有些娘炮，成天泡在护士堆，与护士们婆婆妈妈没完，见患者及家属没得说。我脖颈输液管针口发炎肿痛已三天，昨天拔掉，换插手背流针。护士们向他汇报，并找来他会诊，他床脚头远远站着，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看也不看我一眼，更不说走近查看患处。漫不经心，阴阳怪气“挺好的”。夜里，喉咙僵硬，肿痛，难以安神入眠，喉咙肿了大半边，只得张大嘴巴，“苟延残喘”。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医疗细节的疏忽或固执，导致的医疗小“事故”。 按预约今日上午11—11：30时查腹部CT，确定能否拔掉引流管。妻先借用轮椅推我去门诊楼检查，发现轮椅没踏脚板，问我行不？我说走走歇歇，试试！她便边推拄着吊瓶架边搀扶着我，上下来回，候检期间，还下楼上街买水我喝。下午，请拔管，说，检查结果没出来。心想，业务能力和办事效率不会这么低吧。
7月31日，病房。丽水，晴，26. 早餐，妻上街过早给我带回一杯豆浆，我呡了两小口。早上“政委”查房，决定拔引流管。引流管一天不拔，伤口就不能开始愈合，陈旧性糖尿病伤口就更难愈合。“政委”拔管，从腹内拔出好长一段，疼痛可忍。镊钳夹棉球三次转洗伤洞，切齿之痛难忍。然后清创敷料。四大枷锁或刑具，呼吸气管、胃管、引流管、针管。手术前或手术中，一道道“上刑”，手术后，一道道“卸刑”。据了解，我的呼吸气管、胃管、引流管，相对来说，都拔的比别的患者迟，往好说是对患者负责，而确实加大了病人的痛苦与煎熬。别人只有三大“刑具”，脖颈针管，是不当回事的，在我却成了医疗小“事故”，多了一道“刑具”。为这事，“政委”嘱我去查CT，我谢绝。怎么了，昨天不是说“挺好的”？检查不要钱啦，查了也白查。事故归事故，费用归费用，当然由病人自己出钱。 因脖颈喉咙节外生枝，从此每天又多了了雾吸一项。接下来雾吸，肌肉注射预防血栓针剂，大餐包维E已停，挂盐水及钠钾酸钙葡萄糖补充能量，进水加量，一日一千克，每次40克。 晚上，妻用轮椅推我逛夜市买了特仑苏纯牛奶和现榨苹果雪梨果汁，到纳爱斯健身广场看溜冰、跳舞。住院检查和术后康复期间，一晚下雨除外，我俩每晚必到。广场就在丽水医院旁，据悉，纳爱斯健身广场，是纳爱斯老总捐资1000万元，于17年前建成，可见他早已意识到健身的重要性和健康的必要性，然而最近老总却走了。
8月1日，病房。丽水，小雨，26. 8天来粒米未进。早晨，又抽血两半管去检验，我们认为，出院在即，验血没必要，进院以来，总是抽血，抽血，光验血一项，就耗资6000余元。雾吸。停氧。这几天，下床走动、坐躺，吸氧也是笑话，我们再三请示停氧，医护说，吸氧伤口愈合快，身体恢复快。既然如此，我与妻还能说什么呢？今天，供氧终于停了。早餐，随妻上医院食堂过早，买了两碗馄饨，一人一碗，我剔去肉馅，夹给妻。我咽不心下去，只吃了几口烂面皮，算是手术一周来真正进食了。喉咙有些儿发哽，真正不宜进食。回病房前，妻又上街现榨了一大杯苹果雪梨果汁，看来，又可对付一天了。近几天来，每天一大杯果汁。 “政委”查伤口，又渗血，揭开一看，伤口发白，“政委”清创拉扯，又疼出一身大汗。此后，动则护疼。昨天下午本不觉疼了的，而今天一折腾，又疼了大半天。下午，“恶婆娘”当班，一进病房，表情木然，语气生硬，居高临下，大有一种领导对待草民，家长呵斥孩子，老师训诫学生的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护士不拘小节，随性使然，更适合当领导。妻私下叫她“恶婆娘”。下午，咨询医生护士，确定停止用药，拔手背流针。 妻为我扯下住院腕带：左右各一二维码，中间文字，丽水市人民医院，姓名：朱国前，男，60，科室：普通外科三病区，住院号：687364，入院日期：20180717。 晚上，女儿、女婿驱车路虎，自龙泉到丽水医院病房看望我，亲家母，外孙女。脱下病服，换了装，驱车来到市区最繁华的街市最豪华的酒店，吃炉鱼。上酒楼过回廊间，头晕，似出现低血糖症状，嗍了一颗随身预备的糖果。我不能进食，便给我要了一大壶先榨的玉米汁，38元，又浓又甜，兑开水稀释，小口细饮了一小杯。术前陪人吃饭是同人吃，带头吃，术后吃饭是等人吃，看人吃。只有眼福，没有口福；只有看的份，没有吃的命。席间，亲家母给了500元慰问金。饭后，驱车南明湖畔，观赏湖光山色，紫金大桥。女婿出面租车，我说不能使力，女儿说，坐着就行，我们蹬车。我说，那你们游览吧。亲家母、女儿女婿、外孙女一路骑游湖畔，兴趣盎然。与妻走走看看，又感头晕，嗍了一颗糖果，妻陪我坐了一会儿。我说，以南明湖和紫金大桥为背景，拍个照吧。妻拿手机为我拍了几张照片，这是走出医院后的“第一照”，算是“康复”照吧，女儿还给我和妻照了张合影。也算不虚此行。
8月2日，病房。丽水，晴，26. 原本网上订票，昨天出院，今天回家，因脖子针口感染肿痛和引流管伤口发炎化脓，而退换票推迟三天出院。全天例行查血糖血压，正常，蓝护士早查空腹血糖，感觉比以前轻浅，扎指头侧，没那么疼。我说，还是你有经验。她挺自信，那你就叫别的护士也这样。你不叫我叫？不敢好为人师吧。自7月17日进院以来，查血糖每日四次，空腹一次，餐后三次，几个指头都扎烂了。十指连心哪！早上“政委”查房，检查伤口，感染化脓，亲力亲为，清创下手太重，痛出一身大汗。下午，伤口渗血，透过敷料浸透衣服，向“政委”及责任护士反映，下午，一实习护士换敷，简单擦洗伤口周围，未痛。
8月3日，病房。丽水，晴，26. 全天候例行查血糖血压，正常。上午查房，“政委”检查伤口，仍发炎化脓，一实习女医生清创换敷，微痛。“政委”又要求我去查CT，说检查单开了，我又婉拒。心想事故归事故，费用归费用，钱当然由病人自己出啰。临出院了赶紧抓笔收入，再说，检查了回家医治。还是看人向好处看，遇事往好处想，或许是出于关心和安慰，或许为一句违心话“挺好的”一直感动内疚与不安吧。 今天，能慢慢走远一些了。自从患了糖尿病，我有泡脚按脚的习惯，晚上，同妻上脚丫丫洗脚店泡脚，又蹭了一回网，这是术后第一次进店泡脚，也说不定是最后一次在丽水泡脚。手术前后，我和妻一同光顾6次，店员按摩手艺与服务态度都没说的，自然回头客多。
8月4日，病房。丽水，晴，26. 早晨，空腹血糖9.3，还是有些高；近日，每天忘不了称体重，日渐瘦身，今日69.5公斤，减重5公斤。连日来，脖颈和引流管伤口仍有痛感，看来，脖颈肿痛不是三五天就能消停，引流管伤口也不是十天半月能愈合；右下腹隐隐作痛，小解时痛感明显。还是回家慢慢调养好了。 丽水医院，奇缘20天，我托了一道生，妻脱了一层皮。梅主任异国出差本周六回，没能当面病房辞行。没有辞别，便没有再见。当晚，找附近一家旅馆度过了一宿。
补记：5日上午，乘高铁启程踏上归途。回家途中，火车上，收到科室以护士长名义发来的短信，大致是要患者及家属给评分，一言难尽，自有评说。 回家数日后，妻接到一个座机电话，原来是责任护士蓝芬从丽水医院住院部护士站打过来的，跟踪问询，真可谓“服务到家”了。来自院方的关切与慰问，让人如沐春风，如饮甘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通暖全身...... 妻记忆中，事先大抵得知，腹腔镜微创，腹部四孔。而事后发现，我多出两孔。腹部左右各肚脐眼两孔，左右对称四孔，剑突部（胸口）一孔，肚脐眼内距肚脐略上处一孔。住院期间，没机会咨询主刀医生梅主任，我术后一天他就出国考察了，也没敢贸然问“政委”，他不在手术现场，不一定能答复。一直弄不明白，妻俨然一位专家，煞有介事分析道，一是胸口不是手术孔，是医生试探患者有无反应、麻药是否生效，留下的伤；二是肚脐眼处，是搁置手术刀具之类锐器造成的误伤，或取盲肠接旁路，本该有此孔。当然，这是妻自作聪明似的猜测而已，只作参考，不能当真。 住院时，我加了梅主任微信，今日（8月21日）有空，整理完毕“病榻日记”，特意咨询了梅主任，他给了一个正式而权威的答复，“一般情况下是五孔，剑突部是一个穿刺口。”大家似乎忽略了穿刺项，然终于疑云散了，谜底解了，我和妻放心了，原来没有多伤也没有误伤，一概正常。 梅主任还关切地询问了血糖、血压、体重、饮食、服药等情况，事无巨细，无微不至。我告诉他，降糖降压药没服了，胰岛素没打了，血糖血压正常，体重65公斤，减重9.5公斤，看来还有瘦下去的趋势，且势不可挡。目前只能吃流食和半流食，吞咽困难，哽噎难受。尝试吃点炖蛋、馄饨和稀粥。梅嘱咐，小口细嚼慢咽，少食多餐，增加营养，补充维生素和钙。 术后两个多月来，一直没食欲，没胃口，咽不下，吃不了，日益瘦身减重。入9月，至10月初，瘦至59.5公斤，减重15公斤，腰围由原2.75尺，细到2.3尺；面目憔悴，精神萎靡，皱纹突现，皮肤暗淡，皮肉松沓，瘦骨嶙峋，明显苍老。都说，看上去一时间老了10岁。
2018年7月17日—8月4日于浙江丽水市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