趸船

趸船
文/柯伦
时光的河流。 夕阳下，它停顿在岸边，压低身段，让江流平缓地穿过自己的胸膛，消解波浪。 在动荡与疲惫之间，无眠的涛声常常搅动不安，它以平衡湍流的击打而更显从容，沉稳，让过往的人流或货物，轻松上下，通达八方。 在浪涛反复冲击下，迎送远航的船舶，以安全水域，紧贴靠岸时的喜悦，哪怕撞击之浪轰鸣而至，而自己深陷波峰浪谷之中。 在无奈的时刻，它也有难言之痛。汛期一到，趸船也会发生走锚，或绷断缆绳，它就有可能随波逐流，甚至撞击防洪堤坝或桥墩，酿成惨剧。 百年辉煌时期，它堪称水上“巨无霸”。船内，仓储、贸易和生活三位一体。这些海面上的趸船与岛屿，互成水陆呼应，像泅渡生死的命运共同体。 它也有过屈辱的历史。鸦片战争前，外国不法商人利用趸船在中国东南沿海走私鸦片，残害百姓，聚敛钱财。上海开阜，趸船云集于吴淞口外，成为鸦片走私的中转站。 抚摸历史的伤疤，它像影印在滚滚洪流撕裂的渡口。在被大量利用和侵占的列强时代，它无辜地被暴利和无耻所主宰，一次次陷落于孤苦无助的江野。 江面上，一抹残红随流水涌动，我仿佛感触到它激烈的心跳，那自灵魂深处发出的愤怒吼声，正从深渊似的江底腾空而起。 回望来路，在那一湾稍歇的水域，它正与归巢的江鸟，渐渐远离深水区。 此刻，只见它将染红的江水倒入酒盅，荡漾燃烧的火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