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的母亲
2021-12-23叙事散文风又奈何
仿佛一阵风的功夫儿,一切都变了样子。土掉渣的茅草房在时光里变成宽敞明亮的瓦房,宽敞明亮的瓦房被干净整洁的楼房代替。爬山虎喜欢攀爬、青苔喜欢留痕的泥土墙,抖落掉满肩的仙人掌,做个梦的功夫儿,就变成了规整好看的青红砖墙,墙皮里的蚂蚁窝挪走了,臭……
仿佛一阵风的功夫儿,一切都变了样子。 土掉渣的茅草房在时光里变成宽敞明亮的瓦房,宽敞明亮的瓦房被干净整洁的楼房代替。爬山虎喜欢攀爬、青苔喜欢留痕的泥土墙,抖落掉满肩的仙人掌,做个梦的功夫儿,就变成了规整好看的青红砖墙,墙皮里的蚂蚁窝挪走了,臭虫和蚊蝇都另觅新家。吃饭的桌凳也像变戏法似的,由低矮的杨木槐木的矮腿,变成了高端大气铺着美丽花纹餐巾的实木餐桌。屁股下的坐具也由今已罕见的雕花座床子、手编蒲团子变成了时髦的皮椅、藤凳…… 院子里的小树苗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姊妹们从无到有,到成人,仿佛才走了几步步,爹娘却都老了!当第一根银发飘飞在前额,当第一缕皱纹横行在脸颊,仿佛来不及感叹时光的匆匆,父亲就病了,病到苟延残喘,病到暗夜都随着他声声叹息,无可挽留地去了!
父亲走后,母亲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原本温顺的性格变得暴虐,充满戾气!动不动就发火,大概是不能适应突然的变故,不能接受残酷的现实,从未想过死亡离人如此之近,让人恐惧万分又无破解之法,既找不到发泄的路径,又焦虑不堪,所以容易睹物伤情,所以对些许小事都积存着一腔怨怒,只好用情绪的起伏来表达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独自面对生活的恐慌,对生命无常的怨恨。 为了化解她突然失去亲人的失落、由从不操心到凡事必须亲力亲为的担忧以及以后所要独自生活的种种不适,姊妹们一致决定把她接到城里去。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舍不得父亲留下的菜园子!说白了,是舍不得那个住惯了家,舍不得那里留存的点滴温馨回忆。 从那之后,打满父亲烙印的菜园子就成了母亲一个人的菜园子,就像健在的父亲一般归其驱使,就像弟弟的画布般任其胡乱涂鸦。菜园子也成了她创业的第一步! 每个人都对生活充满热望和憧憬,每个人都期望生活按照自己描绘的方向行进!母亲也一样。
父亲去世前,母亲是传说中的有福之人,啥心都不用操,只需伺候好孩子,跟在父亲屁股后头干点情活,连一杆秤都不会认,连一百的大钱都不曾拿过!父亲走后,于她而言就是天塌地陷,无处容身,但又不得不振作精神,努力地过活。母亲的要强是出了名的,岂能沦为孩子的累赘?所以,母亲的菜园子就是母亲的新生与希望,就是母亲今后要为之奋斗不惜的事业,也是养活自己的资本! 母亲自然是不懂如何种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下什么种子,就依葫芦画瓢,邻家种什么她就种什么?人家不种的就让我查书上的节气,明晓哪个节气适合种什么!母亲也不知道下种的深浅,种子的哪头朝下、哪头朝上,就以帮忙的名义去观摩人家的种植。
母亲不识字,看不懂农药化肥的说明书,就去家东的小店门口问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有一次问了好几个人也没听懂,自己回家瞎鼓捣,打错了药,自己把自己给毒着了,躺在床上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不止,愣是不告诉任何人准备自己挺过去,幸亏邻居及时发现通知了我,弄到医院打针吃药才渐好了!
母亲拉不动犁铧,家里也无法再养个牲畜犁地,母亲只得用铁锨镢头一点点刨完铲完地再整平,犁成沟子,再洒下种子。难育的苗就去街上买来,不认识钱,不会算数,不知道买东西人家找的钱对不对,就让我把大钱给批成小钱,每次都拿小钱去买,并自我安慰:反正人家找错了或者被骗了,损失也不会大! 我渐渐才开始理解她脾气的改变,一个睁眼瞎的老太太想要自己养活自己真是太难了,有知识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的困境:任何事只能靠脑子记!迷路了无法告诉别人自己究竟在哪儿,拿着遥控器说明书也看不懂,吃个药都得别人给分好了藏在好几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母亲的菜园,成了她的另一个孩子,比养我们时更上心。慢慢地,没几年的功夫儿,她就学会了种菜。 每一颗小苗都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她勤谨地给他们蒙上地膜,等于给搭上了温暖的窝;按时给它们浇水、施肥,捉虫子;并把喜欢攀援的米豆、黄瓜、豆角、方瓜等都给起架,让我砍了父亲生前种下的竹子垒成篱笆,插成爬架;并在园子的四周种上木瓜、山楂、柿子、无花果、桃子、李子、花椒等果木,并把一亩的菜园子一分两半,南面的用来种粮食:地瓜、花生、玉米、谷子轮番耕作,北面的用来种菜:茄子、辣椒、韭菜、秋葵、萝卜、白菜、丝瓜、黄瓜、乌塌菜、菠菜、芹菜、葱……应有尽有。 看吧看吧!母亲的菜园子就成了菜的王国、花的海洋。春天桃李盛开,芬芳馥郁,香韭新绿,菠菜生翠;夏天,油菜花烂漫,韭菜花引蝶,黄瓜满架,辣椒朝天,茄子低垂,秋葵一天摘一包……秋天,橙色灯笼般的柿子、木瓜,红澄澄的山楂挂满树。中间次第可以吃桃钩李,采摘无花果。母亲还用新鲜的花椒叶晒出了喷喷香的酱豆子、晒出了红红的辣椒酱,腌出了脆黄瓜! 家里果蔬四时不断溜,第一年母亲成功实现了自给自足,还把多余的花生全部挤成了花生油,平均分成四份,一家一份。我们去提油的时候,母亲高兴地像个孩子似地骄傲地对我们说:“看,我就说我能行,你们还都不信,这回相信了吧!”我们由衷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为了奖励她的勤奋,我给了她一笔钱,算是我吃她油的酬劳,她说什么都不要!她说钱她会自己挣。我们姊妹们又不淡定了,根本也不相信她说的话。 第二年,她一面种园子,一面想法赚钱,她的菜大丰收,吃不完,起初还匀给众亲友吃,后来干脆去本村的集市上出售:她不认得秤,就把菜捆成捆,一捆卖一块,因为便宜又水灵,居然一哄而抢,她挣到了第一笔属于自己的钱的时候,嘴都笑歪了,沾着口水数钱的样子滑稽又可爱,仿佛返老还童了一般!虽然钱不多,但她开心,这就是顶顶重要的。这是父亲去世以来她少有的一展欢颜!多么地难能可贵啊!所以,我打算全力支持她的创业! 第三年,她一面种园子,一面打零工。菜种的出名了,自然有人要,她不认得秤,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一斤,就让喜欢吃的去她园子里拔,拔完看着给。她自己则领来了一摞摞的粘孔明灯的活,粘一个给七分,大冷的天儿,她居然一夜不睡在粘,一天赚了100多。我知道了,威胁她说:“再这么拼命,我就接你走!我们不差那点钱,你想自力更生我不拦你,但你也得为我们考虑!你要累病了可咋整?我们已经失去父爱,可不能再失去母爱!”她嘿嘿乐着答应了!据邻居说,我们走后,她依然故我,只得给发货的打招呼。 断了货源的母亲又干起了剪毛线的活儿,这活好,人家缝好毛线帽子,看哪儿有线头给剪齐整就行,不累,挣得也少,一天好忙活才挣十来块钱。她嫌少,但实在没别的活干也就勉为其难地干着。 农忙时节又到了,大家都忙的脚不点地!她地少,早早忙完,有雇工需求的车等在大队部里,大喇叭头子在吆喝:“一天80块,全天帮种、中午管饭,只要青壮年!”她听的模模糊糊,一听说有钱挣,早饭不迭地吃,直奔人家的车,拼命往上爬,雇工的老板看她年岁太大,拼命往下拉!邻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笑得直不起腰:“真服了你妈那股子不服老的干劲了!” 车没爬上去,她愤愤不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又找到了新活:给人家采金银花茶!一天五十块,摘完金银花又找了个在花生米收购点捡花生的活计!某一天,我回家,她拿出一大摞百元大钞,喜滋滋跟我说:“看,都是我挣的,养活自己绝对没问题吧!你帮我数数看够不够数!”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今,孜孜不倦的老妈除了种好菜园子,还在家里用一种带着芳香味道的青草扎笤帚卖,闲暇时还帮人用柳条搞搞柳编,脾气也变好了,那股子精神气连我都自愧不如!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