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

秋风凉
　　文/时光清浅


　　又见秋风凉，想起我们当地的一句谚语——“秋风凉，孩儿他娘着了忙”！意思是秋天天气转凉后，当娘的都要忙着给孩子们备下过冬的衣裤鞋袜了，我小的时候多数时间跟姥姥长大，因此，过冬的大棉袄，二棉裤也都由姥姥来缝制了。
　　姥姥家坐落在村子中央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在周遭绿树掩映下，走过一条蜿蜒的长廊，五孔窑洞和东西各五间土坯房组成的院落便显现在眼前。最博人眼球的是从踏进长廊开始，路两边栽种的秋菊和凤仙花一路延伸至小院的各个角落，使的原本黄土斑驳，豪无生趣的院落，平添了不俗的艳丽。
　　种的菊花是最普通的那种，有黄的、粉的、红的偶尔也有几株白色的。至于凤仙花，我们这里叫——捂指甲花，花瓣层层叠叠，花朵紧簇，开的殷红殷红，凤仙花还有辟邪驱虫一说，栽种它实在讨喜。这些花是在每年春天一场金贵的春雨后，姥姥颠着小脚，拿着撅头，颤颤巍巍刨坑种下的。一株菊花一株凤仙，就这样参杂着从走廊的那头一路种进院子里，篱笆墙下，井台旁边，犄角旮旯也没放过。
　　当酷暑的淫威肆虐未尽时，一场秋风携着秋雨悄然侵入，仿佛感知了秋的唤醒，一夜间菊花含香吐蕊，纤细的花瓣错落盛开。从廊口到院内无不昭示着“秋即是菊，菊便是秋”，凤仙花从夏一路开到秋，开的忘乎所以的红，那势头怕是要和菊花比个高低了。我常常怀疑这两种花事在打擂，谁也不肯认输，个个扬眉吐蕊，娇颜毕露。满廊满院的花看的人走走停停，闻闻这朵红的，香香那朵黄的，忍不住采朵粉的，那个普通的农家院唯有在那个季节奢华成了一道永恒的风景，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天青云白，无风无尘的秋日里，姥姥在篱笆墙的花下，铺开一张席子。把裁剪好的花布展展的铺在席子上，选了又白又软的棉花，一层层的絮到棉衣棉裤上，棉衣的肩膀和袖子，棉裤的膝盖上会多絮一点棉花，该厚的地方厚点，该薄的地方薄点，絮的妥妥帖帖。躺在钵罗里的针头线脑终于排上了用场，姥姥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的线深一下，浅一下总也穿不到针眼里，引得我捂着嘴咯咯的笑，姥姥也边笑边探着身子拍打我说“你小孩家眼明的，赶紧给穿上”。密密的针脚精心的缝，姥姥边做活，边哼哼呀呀的吟唱，我很好奇问姥姥唱的啥呀？姥姥每次都说是胡唱的，可我听着实在是好听呢！贪玩，闲不住的我，采了篱笆下的菊花，黄一朵粉一朵的插在姥姥的发髻上。“你呀！又害花儿”在姥姥的嗔骂声中我跳着脚跑回屋里，拿了镜子出来给姥姥左照照右照照，那些花儿朵儿俏丽的开在姥姥花白的发间，镜子里姥姥笑的一脸褶子都神奇的幻化成了菊花样。我又怎肯不打扮自己啊！一手照着镜子，一手往自己头上鬓上插的花枝招展，可能打扮的很俗气，但那时就觉得花多才是美呢！在那样晴好花开，空气里都流动花香花语的秋日里，我们祖孙俩人欢愉惬意的场景至今浮现眼前，仿如隔世再现。
　　当秋风一场凉过一场，院子里的凤仙花快要开败时，姥姥选了根部变成深红色的花茎，在碗里放了花瓣和花茎，加了白矾进去一起捣碎。在夜晚临睡前，把捣碎的沫子小心翼翼堆在我的十个指甲上，再用蓖麻叶一层层包裹了十个手指头捆绑好，嘱咐我睡觉轻些，两只手要露在被窝外面。一夜似睡非睡的我，在清晨第一声鸟叫时被唤醒，趴在枕头上伸着手要姥姥揭开捆绑着的手指，一个个指甲被凤仙花的汁液浸染的红亮红亮的，煞是好看呢！只穿好衣服，来不及梳头洗脸就跑到几个舅舅的屋里，抱着舅舅们的脑袋摇醒，非要他们看看我的红指甲。总是在舅舅们的大夸特夸之后，才会高兴的离开。
　　时光在几度秋风中见长。上学时当学到“采菊东篱下”和“对镜贴花黄”这样的诗句时，眼前即刻浮现出了那年那时，我和姥姥在篱笆下菊花前的那一幕幕场景，方知那是活在诗意的时光，一段永远也回不去的时光。
　　而今又见秋风凉，只是往事已成殇！当秋风渐起时，只能托随风而逝的芦花去寻找那诗意般的岁月，那一生中不可再现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