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啊故乡——系列散文 7（ 母 亲 河 ）

【故乡啊故乡——系列散文 7（母 亲 河）——谨将此文，敬献给我记忆深处的家乡——题记
　　　　　　　　　　　　　　　　　MLMC 米粒满仓
　　　　　　　十、母 亲 河
　　　　　　　一　　　　我村西半城，是2000多年前著名的“观阳故城”所在地，拙作“观阳故城与三个半城”曾有记叙。村西边，就是著名的“观阳河”，我们烟台市第一大河、烟台的母亲河。观阳河与观阳故城密切相关。
　　我村的果树林在村右侧，沿着河东岸，从村南三里地起始，经西南村西村北，把村庄半包围。再往外，就是宽宽的刺槐树林带，树高的有十多米。观阳河东西两岸的树林，郁郁葱葱的两条林带，形成一条夹道式的绿色长廊，从南到北绵延五六里地，望不到头。南北两端则连着其他村庄的林峦，绵延上百里。河流大致由南而北，一直到北端汇入黄海。中间则是涌流不尽的河水和东西两岸的白沙滩。这里鱼跃燕飞、百虫鸣唱，飞虫翩跹。一座单条窄石板拼接搭建的小石桥，扭扭捏捏地弓悬在水面上方。平日里，常有老人、孩子玩耍的身影，每天总有几位穿花衣的大姑娘小媳妇，坐在东西两岸水边洗衣服。逆光看去，波光粼粼的河水在不断闪闪烁烁发亮，像眨巴着无数个太阳的眼睛。
　　不难想象，这是一幅多么美妙迷人的景观啊！简直美极了！
　　这里，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可爱的家园；我们的玩耍天堂。
　　　　　　　二
　　我们小时候，常在河畔玩耍。无意识中，很自然地将其当成了自己村的、自己家的院子一样。有事没事，都可能随便溜达着就去了西河滩。
　　平时，河水两边宽宽的乳白色沙滩平展如毯，莎美美的。夏天，脱下鞋子赤脚踏上去，晒得烫脚的沙滩软绵绵的，走起来很舒服。傍晚放学以后，有时候搂草路过沙滩会停下来玩一会，再去林里或山野搂草。星期天，有时会陪着妈妈洗衣服，来回帮妈妈双手端衣服水盆。也随便在浅水里捉点小鱼小虾玩儿。遇上小朋友时，有时也打水仗，在沙滩在水里，互相追逐、徒手扬沙子、用手撩水互相进攻防守，边玩耍边嘻嘻哈哈说笑。记得大约五六岁以前，暖和天，我们还是光着屁股满街晃荡，或者到沙滩闲玩、在河里洗澡。乡下孩子都这样。当时我们对此没有什么感觉或内省。
　　夏秋暖和天，爸爸从县城回家忙活麦收、秋收或休班，中午头经常带我去观阳河洗澡。我们把简单的夏天衣服脱下，放在河东岸沙滩上或河滨芦苇、树枝上。放眼南北，上下游稀稀拉拉总有不少人在洗澡，几乎都是男人和孩子。而不远处的河岸边，就有洗衣服的家庭妇女。大家各司其职，好似互相都没看见对方！我们坐在水里，有时候也躺在水里搓洗。水底的河沙总是凉凉的扎屁股，坐一会才能慢慢适应。平时河水一般20—40厘米深。
　　我始终伴在父亲左右，不敢远离，间或有话没话地闲聊几句。和爸爸互相搓脊背。打肥皂洗头，把整条河当成了我家的洗脸盆。谁知道水里都有什么东西？农药、泥尘、鱼虾、各种垃圾，上游几百里总会有不少人洗澡、大小便、洗衣服、刷药桶、刷大粪桶，各种动物、牲畜在河里饮水和排便。这些都是看不见的！我们统统不在意，从来没去想澄清河水的化学成分。在当时的潜意识里，眼见明清的河水就是干净的！不谈卫生！
　　经常是，渴了，我们就随时在河里捧水喝。在河附近劳动时，亦然。
　　我们边洗澡，随意看着两岸的风光，河水、沙滩、繁茂暗绿（因在远处）的槐树峦，林边或水边在风中微波荡漾的一溜溜芦苇，还有蜻蜓、蚊蝇、燕子、麻雀，各种小飞虫不时光顾飞来飞去。不知道是不是专程来看望、拜访我们？水里经常有小鱼小虾，来来往往经过我们身旁，水下鱼的鳞片经常闪着微光，只见鱼的身影在水下嗖嗖的穿梭，永远显得很精神、挺机灵。距离近时，我就立即伸手去捉一下，当然是捉不到。鱼在水里太灵活了。空气中，微风不断地变换着送来各种味道：各类植物、沙滩、水等或浓郁馨香或清冽淡香。
　　洗完澡，有时候会进树林休息、乘凉。不管天多热，树林里总是分外凉爽宜人，如夏日的空调屋一般。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令你浑身惬意舒适无比。置身夏日密林，大树的树冠遮天蔽日，满地各种花草，绿油油的青翠欲滴。始终有一股浓浓的草木清香和土地的味道。无数各类虫子，在茅草间爬行、起落、翻飞。
　　放眼四周，满目都是林立的粗细、高矮、远近、疏密相间的树干。我扬脸从树冠枝叶的缝隙看上去，可见半透明的树叶之间，明媚灿烂的阳光尖利地刺进来，，似一支支光之箭！且随着树叶的微动漂移时隐时现，那么耀眼！树冠的大缝隙则透下来一束束斜斜的白色光柱，与远近暗淡的树干枝条野草，明暗反差很强烈地映现、叠加在一起！这时，呼着林间清冽醉人的空气，就莫名地觉得树林真好、阳光美妙！心里即时盈满了浓郁的感动与无限甜蜜！
　　这树林是个无边的“空调器”。冷了，可以进去避寒，林里比外面要暖和些，起码能遮蔽大风。可以说，森林是地球的肺叶，一直在替地球呼吸，能很好地调节、平衡地面温度。这有点类似大海、江湖的“空调”功能。
　　如此美丽的田园，流水、河畔、沙滩、密林，真是把今天的我醉倒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在我们心里，彼时彼地就是我们的家园，像自家的后花园，反正就是我们心里“默认”的自己的领地。我们的身心，我们的童年、青少时代，都是在这里发芽、开花、结果的。一直伴着沙滩、河水、鱼虾和山峦，一年又一年，与他们一起蔓延，玩耍，成长、成熟。　　　　　　　三　　每年夏秋季节，观阳河都会发大水！
　　很奇怪，上世纪80年代以前，夏秋季节经常是“老雨淋子”，雨水过剩，最长的阴雨天一连半个月不开天，大雨小雨一直是下下停停、或云或雨接连不断。因此，河里洪水便一个劲猛涨。
　　发河水时，洪水将东西两岸的泥沙大坝之间灌得满满的，河面大约有300多米宽。土坝高约三四米。有时候，浑浊的水面高度接近土坝的上沿了,非常危险。只看见东西两条大坝间是一片水，沙滩和花草早已没了踪影，所有的树木都在水面上露出上半截身子骨！仿佛，这些树是从海底长出来的！
　　村里，公社总要派出干部、民兵看守沙土大坝，以防不测、随时抢险！万一大坝决口，就会冲走田地和果树、庄稼。甚至危及淹没村庄的人畜安全。我们东北边的宫格庄村，地势太低。有几年他们的河坝决堤，大水直接进了村庄，洪水把平房淹没到一半高度，全村紧急迁徙，所有村民转移到东面几里外的高坡上！您想想多么危急！有时候就直接把人冲走了!
　　发大水，是观阳河最宏伟、壮观的场面了！土黄色的洪水，汹涌澎湃滚滚向前，来势凶猛锐不可挡。奔腾的洪水夹带着泥沙急速而下，发出沉重郁闷的声响,像是一只巨兽在天地间低沉地怒吼！整个大地仿佛都在与之迎合颤抖。沉闷的洪水中，有各种东西，各样花草、农作物秆茎、粮食、木板甚至门板，一些树木的枝条，甚或整棵大树或树干，在水中浮浮沉沉忽忽悠悠顺流呼啸而去！这场景确实令人震撼！有些恐怖吓人。仿佛大自然已经开始动怒、咆哮、发威！
　　发大水时，村里许多人到村西头河东岸大高坡上看热闹，或者打着雨伞，或者光着脊梁，赤着脚丫子。我们边看便闲聊，感叹或惊讶肆虐泛滥的观阳河水。不时地手指水面，点评水中景象或水面漂浮的物件，实时发出各种议论、惊叹！河两岸的所有树木、植物，都在经受一场严峻的考验、猛烈的冲击！雨后，许多树木被洪水冲倒了，甚至连根拔起卷走了。
　　发洪水以后，沙滩看上去满目疮痍，有如遍体鳞伤！一次洪水制造出许许多多的沙丘和水坑、沙坑（无水），整个河畔像个千疮百孔的废墟、垃圾场。各种树木、花草、植物到处都是，歪的扭的，断的、倒的、伏的，还有不少烂水果、死鱼、臭鱼。水的漩涡形成了无数大坑小凹。宽阔的沙滩上，一堆堆淤积的东西或垃圾。苹果、香梨等，有的摔碎了有的溃烂了，一律脏兮兮的，我们有时候捡着吃，因为那时候很少能吃到水果。还有大鱼，村里有人捡到10斤、20斤一条的大鱼，都是淡水鱼、死鱼，从邱家水库溢洪道冒出来的，在出溢洪道时，大鱼已经摔跌冲击而死。
　　对河滩而言，每次发洪水都似一场浩劫、一次扫荡。　　
　　　　　　　四　　憋精会耍水，鳝鱼也弄水。乡下的传说神乎其神，说鳝鱼在河中，可以把整条河水拦住断流。说憋精亦然，它在水里可以兴风作浪、把水弄得天翻地覆。如此激烈、神奇的“倒海翻江”异象，我倒是没看见，不能证明。
　　不过，发洪水时，我倒是真真切切见到了一些“准异象”——
　　发洪水时，常有鳖精耍水。我村西南方，树林西边缘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常有憋精在玩水。不是每场洪水都有，有时有、有时无。憋精在树干的下风头，紧贴着树“呼嘎呼嘎”上下快速起伏，这样连续几个小时一直在玩水。其实看不见憋，它距我们约有200米远，隐约可见有个圆形的大东西,在水中高高地浮起、又低低地沉下去，远看朦朦胧胧像个大锅盖一样，这样起起落落循环往复，把周边的水扇动得波浪翻卷。显示了巨大、磅礴的力量！周边那些水，也像一只巨鸟在剧烈凶猛地扇动着双翅，不断起落、浮沉、澎湃着。
　　这只憋精，几十年里，始终不肯显露庐山真面目！不知道是不是仅一只？那么平时，洪水隐退之后，它隐居到哪里去了？
　　还有，我村西南方，河西岸，在肖格庄村有一个小河支流汇入观阳河，就在这个入河口，常有一条大鳝鱼耍水。河口处的河床本来是很平坦的，我们平时经常路过那里，去搂草，或在那里玩耍。
　　发洪水，有时那条鳝鱼会耍水，在河口处，横着垒起一条高高的水岭，像一垄高高的水坝，横架在河面上。鳝鱼就在水下潜着，耍怪弄水、兴风作浪。很神奇，它用小小的身体，挡住了澎湃的洪水，使之在那里集隆起一道高高的水坝！其前其后，都是低下去的水面！有时候是一次又一次隆起水坝，过些时辰，突然水垄就消失了，然后再耸立起来。有时候是水坝持续横在那里，远看仿佛纹丝不动！
　　鳝鱼精，也是时有时无，不是每次洪水它都来！有时候，鳝鱼和那只憋精同时在耍水，它在西岸这边河口处，憋精在对岸的那棵大树下。两岸各一、各玩各的、互不相干、似又遥相呼应。
　　这些现象，满村人都知道，大家时常会提起话头，议论一番。都啧啧盛赞、惊叹不已！
　　发一次河水，很多天不能渡河。耽误农家许多事情。现在终于好了，现代化的水泥钢筋大桥，高高的横在河面上空。这样，贯通了东面十里地的我们牟平县观水镇与西南面20里外的栖霞市桃村镇，桥西不远处与204国道高速路相连。这个大桥，是大约40年以前就有计划的，民间一直在传说着。终于在不到10年前才筹建竣工了！
　　遗憾的是，现在，桥面两侧的粗圆管铁扶手和铸铁管座，几乎全被拆掉、割断偷走了！只残留下一截截管头和残缺的管座。整座桥显得残肢断臂、伤痕累累！
　　遗憾的是，桥下面，原来那一条清澈的河流不见了，一支和羊肠子差不多粗细的小水流，在河滩中间苟然残喘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干涸。旁边，只剩下一个个小水湾或干沙坑。河畔两侧迷人的树林没有了，全部砍伐一光。沙滩的沙，也多是被偷偷摸摸挖走，运到各地的建筑工地。沙滩变得坑坑洼洼，长满了一片片杂草，还有一堆堆人为的垃圾。现在，只能说是一个基本断流的干河套和遍布坑洼的小型沙漠。整个河套，已经不是个河流，倒像是被战争蹂躏后的废墟、遗迹、遗址！也很像一片无垠的荒地。看上去脏污而荒凉。

　　观阳河畔，家乡那永远的白沙滩上，留下的是我们孩提时代永恒的记忆与欢乐，定格了我们的纯真、蒙昧、志趣和身影，以及无忧无虑的金色童年！观阳河畔，与山峦田园一起，都是我们认识自然、融入自然的第一任老师。
　　当初，我们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就是从观阳河畔，迈步走出乡村、走向社会、走进外面的大世界。一直走到现代化的今天！
　　今天，我们的城市，蹭蹭地拔节、窜高，成长、繁荣；同时，我们的母亲河，在快速沉降、变矮、衰老！我们，穿着高档奢华的西装革履回来了！看见的是，母亲河畔矮下去了，无声地枯萎了、干瘪了、昏迷过去了！也许像一条竭泽的鱼，已经渴死了！

【字数：4498字/2016—20180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