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舌尖无人知的南瓜藤
2020-09-17叙事散文欧阳梦儿
文/欧阳梦儿(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以至于无数次的提笔,却无法成行。心烦意乱的时候,割上几节,拿在手里用指甲细细地撕慢慢地挑,看它由粗笨变得纤巧碧莹,仿若经历了灰姑娘套上水晶鞋的过程。撕的人拼的是耐心与细致,得到的是极致的美味。一根复一
文/欧阳梦儿 (一)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以至于无数次的提笔,却无法成行。心烦意乱的时候,割上几节,拿在手里用指甲细细地撕慢慢地挑,看它由粗笨变得纤巧碧莹,仿若经历了灰姑娘套上水晶鞋的过程。撕的人拼的是耐心与细致,得到的是极致的美味。一根复一根,堆出满满的成就感,心情慢慢平复。
写到这里,口水已然流出,满嘴都是那种难以形容的清香。这种清香,它不张扬,但绝不寡淡。它甚至是浓郁的,让你一下子满足了味蕾的需要。这种浓郁有别于麻辣酸甜,它如此纯粹,似天然去雕饰的小姑娘,只靠自身的清澈与美好打动你,哪怕只是意念间的轻轻一转,便已满口生津。
旺盛的生命力,令它身价低贱。它的种子,无论你是有意或者无意,随便扔在一个有些许土壤的角落,它便蓬蓬勃勃,有杆爬杆,无杆匍匐,藤蔓遍地。
宽大厚实的卵圆形叶片,遍布全身的刺一样坚硬硬的“汗毛”令它长相粗鄙。单调的花朵开成硕大的喇叭,千篇一律的黄。它结出的东西叫南瓜,大的如盆,扁扁平平。长的如葫,奇形怪状。
我恨南瓜,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春、夏、秋都有它的参与。节俭的外婆,春炒南瓜丝,夏炖南瓜汤,秋煮南瓜片,无瓜不成席。不过只种了十几窝,那满间满屋的南瓜高得就令人发了愁。
怎么看都看不出南瓜的好。有时候偷懒,少割了些猪草,想让南瓜充数都是不能。外婆说你都不想吃,怎能让猪天天吃?可见南瓜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连猪都不想吃。玩到天黑,背兜装不满的时候,便弄些南瓜叶充数,三下五下,又快又多。第二天,外婆准会站到猪圈边边看边摇头,说她的猪又被我给整瘦了。我的心便惶惶,想那毛毛糙糙的东西,定是很难下咽,不知尖针一般的毛有没有刺伤猪的嘴巴,或刺一样倒挂在猪肠子里?
(二)
外婆早就不再养猪种南瓜,远远地离开那片生她养她让我撒欢的土地。然而对南瓜的厌恶不减,每每看别人对南瓜百吃不厌,十分不解。一日好奇地买来尝尝,一种奇妙的新感觉晃荡于心,让我忍不住得陇望蜀,盼望着春天快些过去,夏天和秋天快点到来。特别是嗜甜的姥爷,糖尿病让他痛苦不堪,唯有这老南瓜的甜能稍慰他渴望甜蜜的心。外婆的“三高”,让南瓜的回归更加理直气壮。
一日去亲戚家,排骨汤里的一道青菜,让人食欲大开。一点点粉,一点点脆,一点点清香卷裹在骨油的香滑之中,吃多少也不觉得腻,让人啧啧称奇。一问,回答说是南瓜尖和南瓜花,顿时大笑不止。
后来隔壁来了个湖南人,骑个三轮车早出晚归神秘兮兮,却是去拖那些又老又黄遗留在田间地头的南瓜藤,然后就坐在门前慢条斯里的撕皮抽筋。观察好几天之后,忍无可忍,去问,才知原来是弄来吃的。“疯子!”当时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我的感受。转念一想,生吃猴脑者有之,蒸吃婴儿者有之,高价享用美女水果屎者有之,大嚼蛆虫者有之,人家高兴与猪争食,也便不算什么了。
邻人不以为怪,只是在中午的时候为我送来一小碗“清炒南瓜藤”。那是怎样了得的刀功啊,那些又老又硬的毛刺刺的藤杆,切成了均匀碎小的颗粒,红色的尖椒与翠绿的青藤,对比鲜明,煞是好看。试着用小勺子盛了一点放入口中,那种遗世独立的清香便溢出唇齿,往人的梦里钻去。
再回家的时候,就特意绕了远,为的有机会顺手牵藤。好,现在让我们来撕南瓜藤上的筋。看着很容易上手的活儿,直累得我喊手软眼睛疼。切的时候,听着刀与藤拉锯般PK的声音,心里直打鼓。怎么切怎么拍怎么剁都成不了邻人细碎好看的模样,心里先泄了气。炒好一尝,木头一般,纤维凸现。在老妈幸灾乐祸的嘲笑声中,拼命嚼死命吞做出香喷喷的表情,恨气把它吃完,暗暗地却把肠子都悔青,直呼上了邻人的当。
(三)
邻人不懂我的心,仍在我面前秀她的美味南瓜藤。忍不住质问出声。为了证明真理与谬论的区别,伊一招一式当面表演操作过程。那一根根南瓜藤在她手里,变戏法似的,老筋一片片剥落,变成腰身柔软青翠欲滴的娇嫩少女。原来美味不但需要耐心与细心成全,还要有一颗聪慧、技巧的心呢。撕筋的时候,要趁着那股子新鲜劲。天气大的时候,就要适当浸浸水,保持住藤的鲜活。然后轻轻巧巧地顺势往下拉,才能事半功倍,越用力越不能成事。当然这并不算完,还得翘着兰花指,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挑出渗进骨肉里伪装成嫩质的青筋。如果从一个地方下手,“内奸”不但不容易清除干净,反倒把“身子”戳穿,拦腰折断。
切,并非重要工序。撕完筋后,还得“顺手”把这些圆筒状的南瓜藤撕成一丝一丝的细条。这就好比把毛线分成几股,你大可以一边看电视饱眼福,一边做这些机械运动。剩下的工作,既便是最差的刀手也能够完成了。
本以为吃藤也要嫩些为好,其实不然。吃藤以老为最香,太嫩吃到嘴里,香味淡了不说,还没嚼劲儿,有种水水的嫩秧秧的不得劲儿。
物以稀为贵,既然“下乡”,总要“黑心黑肠”扯上许多,方不枉那点车油钱。剥完放冰箱里,三五日尚可,多几日色变味变,不但浪费时间与精力外加原材料,还会稀里哗啦跑外销。
于是把多余的部分晒干,搓掉小钢毛,切细煮汤、泡茶。一年后,外婆的”三高“竟然出奇般的好了,外公的糖尿病也得到了控制。偶尔咽喉肿痛,剥下几根,鲜灵灵地浸到清水里,第二日喝下,也是立杆见影。
那几日,总为朋友的离去哀伤不止,撕着撕着南瓜藤,心里便云淡风清。很多时候,人就像这粗鄙的南瓜藤,只有你真心诚意地走近和了解,方能品味到它的美妙。别人不知它的好,不代表是南瓜藤自己的失败是它本身的不好。有没有人吃南瓜藤不重要,有没有人懂南瓜藤,这才是关键。
对南瓜藤的热爱与思念,不知不觉演变成了一种味蕾的执著。特别是在青岛游玩被海鲜弄得胃口全无的时候,东张西望做贼一样,随时都想扑到墙上去拽下几根来嚼了就开吃。怎样才能不舍近求远呢?突然灵机一动,再撕筋的时候,就特意搬一小凳在街边高调表演。上来人西洋把戏一样围观,便兴高彩烈地跟人回应、讲解。有时候还故作正经地来一句:“治癌症啊,不知道么?”听的回数多了,也便信了真。
于是,市面上真的就陆续出现了叫卖南瓜藤的农民。有事没事,总要鼓动、游说没尝过的人也买上两束,无它,就是想让南瓜藤好吃的理念普及下去,让更多的农民参与到卖南瓜藤的行列中来。
如今,满大街都是南瓜藤,还从最初花钱都买不着的五元一小束,发展到现在的两元一大束。
南瓜藤,你不为人知的美,总会遇上懂你的人。
2018年6月11日于梅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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