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凉鞋(修改)
2021-12-23抒情散文博南刀客
一双凉鞋 文/博南刀客妻又在数落我了:“鞋不要乱摆,到处都只见你的鞋,帮你收都收不了!”什么鞋呢?皮鞋,运动鞋,还是凉鞋?我轻笑着,漫不经心的想着那些惹恼了妻的鞋。猛然间,全身一震,“咔嗒”一声,心灵深处的一扇门缓缓开启:一段往事涌了进来,……
一双凉鞋 文/博南刀客
妻又在数落我了:“鞋不要乱摆,到处都只见你的鞋,帮你收都收不了!”
什么鞋呢?皮鞋,运动鞋,还是凉鞋?我轻笑着,漫不经心的想着那些惹恼了妻的鞋。猛然间,全身一震,“咔嗒”一声,心灵深处的一扇门缓缓开启:一段往事涌了进来,一双凉鞋抖落了岁月的尘土,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九岁的时候,母亲因车祸而意外去世。对于我们来说,母亲的离世犹如天塌了半边,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忽然间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朝着不幸的深渊坠落。失去了母亲卖油粉、卖麦芽糖、卖杨梅等小生意的零碎收入,家里的经济一下子紧张起来,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父亲却一天天地消沉下去,不愿出门,不想干活,多数时候一个人闷头喝酒,醉了就睡,醒了接着喝。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父亲又才出去苦上两天。
从那时起,我和弟弟就在邻居们同情或者鄙视的目光中,游荡在几个垃圾堆里。我们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垃圾堆上细心扫描,把藏在里面的铁块、塑料、硬纸板、啤酒瓶等废品找出来,回到家,我们对捡到的废品进行分类、清理,再卖给村里收购废品的幺哥,补贴家里的日常开支。
一天,父亲从我们捡回的废品中,发现了一个“宝贝”:一双嫩绿色的、半透明的女式凉鞋。父亲用菜刀削去了凉鞋四五厘米高的后跟,切掉了固定后跟的一条食指宽的鞋帮。接着,父亲把一小段钢锯片放在火里烧得通红,放进凉鞋前边鞋帮豁口的地方,左手按住鞋帮往下轻轻挤压,右手缓缓地抽出锯片,在刺鼻的烟雾中,断裂的鞋帮居然补好了。一双凉鞋被改装成了拖鞋,摆在我面前。
父亲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对我说,穿上试试看。
我不情愿地把脚塞进拖鞋,鞋的前半部分有些窄,走起路来脚指头被挤得生疼。最难堪的是,无论横看竖看,在我眼里,嫩绿色的、透明的鞋毫无疑问就是女人穿的鞋。那年我已上了初中,一个十三岁的男孩穿一双女人的鞋,脸往那里放?我坚决不穿女人的鞋子!
父亲说,绿色的鞋男女都可以穿,再说了,谁会有事没事盯着你的脚看?在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那双女人的鞋最终套在了我的脚上——穿着鞋子总比光脚板强。
我穿着满身带伤的凉鞋,扭扭捏捏的从村里穿过。一公里后到学校,我低了头,红着脸,从校园中哪些男生女生中快速走过,然后缩在座位上再也不肯挪动。上课时,数学老师忽然盯着地面看。我急忙把双脚尽力往后缩,我可不想让漂亮的马老师看到那双绿色的拖鞋。
没事的时候我决不走出教室,用无形的枷锁将自己囚在课桌之间,小心翼翼地藏着双脚,藏着那双让我蒙羞的凉鞋。也有不得不外出的时候:比如上厕所,或者做课间操。外出时我不再约伴,尽量少说话,瞅着人少的时候速去速回,走路轻得像准备捕食的猫。可恶的凉鞋拒绝和我配合,才走上几步,“哒——哒——哒”,清脆的响声就从脚底下飞起,扑向每一个遇到的同学。嫩绿的鞋面,像春天刚从芽孢里探出头的新叶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向所有人昭示着自己暧昧的身份和可疑的来历。
校园里,我不敢和遇到的同学对视,我用眼角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探询的目光,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向着我的双脚爬过来。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人心惊肉跳,毫无顾忌的双唇随时都会跳出一些令人尴尬的词语。我心跳加速,手足无措,脸颊一阵接一阵地发烫,眼皮像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是的”,我在心里绝望地想,“他们肯定看到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我穿着一双女人的鞋子!”。眼泪就要奔出来了,我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仓惶地逃回教室。
一连几天,没有人嘲笑我,也没有人盯着我的鞋子看,大家都像平常一样。但我的心里依然不舒服,好像那双鞋不是踩在了脚下,而是顶在了头上一样。我更加沉默寡言,忧郁地伫立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操场上,许多男同学在相互追逐着,自由自在地奔跑着,阳光下,白色的球鞋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风景线……
我把分散在各处的鞋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鞋架上。数了数,我有近二十双各式各样的鞋子:运动鞋、休闲鞋、皮鞋、布鞋、拖鞋、凉鞋,冬天的、夏天的、春秋季的,出门穿的、在家拖的……款式新颖、价格不菲的鞋子,在鞋架上一排接一排地往上爬升,像我们现在的生活,一年一个样,一年上一个台阶。
看着眼前的一堆鞋子,我忽然感受到满满的幸福。回忆中,那个穿着绿色凉鞋的十三岁少年,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了一团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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