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先秦（佚名） 　　月亮，那么好。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能让我与你一起在水上飘荡。风吹起你的黑发，吹动你华丽的衣裳。轻嗅，有兰的气息自你的身上升起。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我站在这里摇橹。橹身很轻，光滑如玉。在月光下看你，如同看月神的眼睛。你是君，是楚国的王子；我是民，是一个卑微的越人女。然而，爱情从来不因为身份的差异有所回避，若这月下的光柔软、清凉，若这橹上滑落的水剔透、晶莹。你双眸明媚，似水波流转；你白衣飘飘，笑声朗朗。我看到月亮跟着你的影子行走，一点点轻移。河面上涟漪层叠，摇荡成舟上我脉脉的情丝。 　　这是怎么的一个夜晚啊，我有幸与你同舟。你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身上携带着喧闹和浮尘。我在这里等待，其实，世间原没有等候的，现在却有了，同时有了我内心的惶恐。我惶恐不是因为你的出现，而是自觉着卑微，不足以与你搴舟而行。月光皎皎，看透了我的心思，它钻进了云里，私语我的不知羞耻。然而，一个女子又如何把控为爱跳动的心，它已欢快成浩瀚的江水，恣意东流。我不敢看你的面容，只追逐你的影子。那个影子真美，随风而舞，像鸟儿美丽的羽。爱，从来都不是故事，没有理由的到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失。黑的夜裹挟着河流，让我成为飘荡在河面上可怜的摇橹女。 　　唧唧，唧唧。木橹翻动成旋转的陀螺，我心翻滚成情海碧波。或许，只能用歌声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若春天的叶子只有碧绿才能称之为春景。于是，我唱《越人歌》。其实，那不是《越人歌》，只是后来的人们赋予了它名字。我的歌我愿意称它为《月下女》，——是一个傻傻的女子唱给爱人的歌曲。它像花，层层开放；又像萝，攀爬，欲去缠绕你静立的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啊，你在向身边的人低语。细微的动作里，我看到了你含笑的眼神。你在向我靠近么？我的君。我突然晓得了恐慌的滋味，苦涩，又蜜般甘甜。《越人歌》！你对旁边的人说。是的，《越人歌》！是我为你唱起的歌。从此，我愿成为一个你眼里的精灵，用我的卑微衬托你的尊贵，用你不理解的越人语镌刻我的爱情。 　　君啊，感谢你对我的不嫌弃，感谢你让我嗅到了夜的清幽，感谢你让一个卑贱的越人女有了回忆。虽然，你不会明白今夜的水将载走我的青春、我的爱情，还有我的哀愁。我心乱如麻啊，我惶恐不安，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让你懂得我的心思。那是像河水般的膨胀啊，又如早晨的太阳载满了光辉。它又好像风，裹挟着花香行走。它似鹤，高昂了脖颈引吭高歌。君啊，我不想做芦苇丛里缠绵的鸳鸯，也不梦想在你眼里成为永恒。我只愿在今夜拥你入怀，以一个越人的卑微唱响心底的爱情。你用不着懂，懂一个摇橹女亘古的荒唐。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我只想做你脚下流动的水，在岁月的冰层下凝结。 　　山有木兮木有枝啊，枝与知，知与枝。心绪的蔓延荒芜了我的爱情，让世间的词藻穷尽。山上有树，树会生出很多的枝蔓，每条枝上都吟颂出我心底的歌。卑微从来不是命运，刻薄却会伤了我的自尊。感激你留我的一抹微笑，将我摇曳的心情回报。你说，要带走我的歌，带它去遥远的楚国；你说，要将华丽的锦被披在我的身上，以奖励我的歌声曼妙；你说，会请人将这首歌翻译成楚国的曲子，唱遍你家乡的大街小巷；你还说，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有着花样的面容，娇妍的气质。但你却从来没说——要带我走，带我一起去那个有你的地方。君啊，那个地方不属于我吗？我孤寂的身影难道只适合落在寥落的舟上？越人歌，越人歌，又何尝不是一份对遗忘的书写。 　　心悦君兮君不知啊，知与枝，枝与知。君，你今日不知，我又如何等到你今后的懂得。君，你是夜里彪悍的风啊，引我心如绞痛；你是舟上清冷的月啊，引我血脉凝结；你是这夜里不应该有的出现啊，让我心神不定。我身躯战栗，诚惶诚恐。心悦君兮君不知，知我的只有这舟上唧唧的橹声。水清冷，月亦清冷。 　　你踢踏的脚步要远行了么？它引我的目光长长。我送别的心情迤逦啊，将幻化成永恒。一次邂逅，于你不过是一个故事；于我，却是放不下的沉重。这深沉的江水啊，不懂得哀鸣，它热闹非凡，如你引走的将士已忘记了木橹上嘀嗒的水声。我只有凝望了，将自己坐成一朵莲花，独自绽瓣，独自吐蕊，独自发散青春的芬芳。橹下，江水成愁；舟上，人影茕茕。你站过的地方、你坐过的地方、你伏身问候过我的地方，它们都在，正潜进我的梦里，拥抱一份无望的爱情。 　　山有木兮木有枝啊，心悦君兮君不知。枝条长长，如你远去的背影。我心悲凉，似这夜晚的凄冷。君，你的脚步长长，带我走向遥远的远方。我不知道自己过错啊，情入肌肤，容不得半点思量。君啊，自今后，执手若无，心思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