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青

　　端午回到乡间，享受安闲。 　　傍晚，风梭行着穿过小院。懒懒地软在一把老椅子里，素面朝天，不必抬头，天空己像镜子一般悬挂在我的面前。 　　这时的天，是一片天青色的天；它似一壶凉幽闪着微光的瓷色，又仿佛遥遥相看的草色依稀，近看却无，真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没有；可是怎么会，这片小小的天空里，这浅淡的暮色，不过似一方幕布，一切绚烂或璀璨它都曾发生过，或即将再一次、又一次地继续发生。 　　在这相同的一片天空上，曾出现过清明的月亮，在月亮睡去的时侯，又出现过几颗不眠的星子，当星子移开它们执着的目光，这片天空也曾有过短暂的迷茫，雨水凄凄，直至冷成片片心寒的雪粒将黑的天空染白，可是黑白的定格终究死寂，幸亏有鸟儿在不停地清啼，鸟儿这自由的呼叫让一切又有了生气，就像此时，我在专心看着鸟儿低徊，它们不时向高处飞掠，在我的耳边交响着一阕阕长短不齐的晚唱。 　　是鸟儿的歌声打破了这天色沉寂，我发现，在这片天的四周，还有鸟儿栖藏委身的清荫。正前方，是结着红艳艳的美丽的小果子的杏树的绿荫，这浓阔的绿荫缀满了耀眼夺目的幸运，以及幸福，这幸运，以及幸福恰似一粒粒惹人想念的红豆。 　　它们永远在惹动你无边的遐想，却只会在你的前方静静等侯你，招摇着你，让你欲罢不能；左下方，是挂满枣花飘着香蜜的枣树叶的荫护，它离我最近，它淡黄的花絮中那苔米一样的果粒给我以甜蜜的猜想，而这高大的枣时却又带着捉摸不透兼行踪不定的气韵，它还有一些微硬的倔强的刺暗含其中，它荫护了我，而我却不愿靠它太近；右下方，是低矮的结了青柿子一样的苹果的树荫，它安分地固守在它的一角，不远不近，可有可无地对我微笑，而我，便也只能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给它以相同程度的念想同回报。 　　三片绿荫重新解构了这一片天空。当风儿响动，树叶沙沙作响，绿荫浮动，天空也会像水面一样起伏。风儿带来了云，各种形状名种脾气的云在这里用云卷云舒反复演绎者聚散离合，生离死别，而撕拉，纠缠，席卷，变幻的最后，不过依然是只剩下这一片天青色的天空。偶尔，这片天青色的天还会被朝霞映得嫣红，被夕阳染得彤红，被火烧云映得羞红，被雷电劈成一道道金红，就像一场场热闹的热烈的游戏，终需一个及时的收场，终需一个适可而止的结尾。 　　那么不如就这么安闲懒散看这片清淡若无的天青色吧！在这片天青色的当下，仔细地看上一会儿，也会发现许多饶有意趣的悸动，它们是即将归巢的鸟儿，在这片嵌着绿荫的，我正心凝神静地平望着的这片天空，它们像一个个淘气的孩子，在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嬉闹。 　　燕子比往年多了许多，尤其是剪着尾巴的小燕儿喜欢这入夏的六月。这天青色的天空像是一片炫着飞行技巧的冰场，小燕儿是技巧趋向精进的花样冰轮滑手，虽然不及那些大燕子技巧娴熟，但那从俯冲到凌空的轻巧与灵动里，单飞未久的小燕儿俨然成为了这冰场上最值得期待的新秀，小燕顾自在空中箭一样划出一个个优美的抛物线，它唧唧的叫声，只是为配合自己高超的姿态。它不屑旁顾。 　　那白头鹎就不一样了。它们活泼，赖皮，它们偷吃那诱人夺目的最甜最美最红的杏子。旁边用高高的竖起来的响筒竿子，可惊吓不了它们，它们对此置若罔闻，没心没肺地玩着它们的把戏，似永远有找不完的乐子，不光如此，它们还一公一母，男女搭配着一起寻机衅事。白头郎与白头姐永远有唱不尽的情歌，和道不尽的情话，它们飞得虽没有燕子优雅，但胜在叫声嘀溜宛啭，它们的情歌对唱为天空的天青色增添了一抹轻佻的花边。 　　双飞的燕子互相呢喃，唧唧，卿卿，我们去去，我们来来！ 　　与恬淡的燕语相比，白头鸟儿之间就要热暧昧味多了，你听一一 　　白头郎说，姐儿好漂亮漂亮，姐儿我爱你爱你！ 　　白头姐儿一旁谑道，哼，想滴美想滴美，人家凭什么要你要你！ 　　白头郎赶紧兴奋地大献殷勤，给你叼杏儿叨杏儿，杏儿好吃哩，杏儿好吃哩！ 　　自头姐儿将小脑袋伶俐地转动着摇摆两下，马上开始爽快地怂恿报信：这会正好没人哩，呆子你还不下嘴去下嘴去！ 　　一边调情又一边密谋的白头鸟儿总是在一起酝酿着偷吃的游戏，因为心上加持了爱情，白头鸟儿将偷吃的游戏进行的得顽固而彻底，在与人们几次三番的较量与高竿响筒咣当咣当的干扰下，白头鸟儿毫不介意地继续淡情说爱，与人们共享这心里同嘴边都同样丰饶的夏日盛宴。 　　小麻雀儿飞不高，它喳喳地叫着，它的心态跟它的羽毛是一个色系，它不喜欢像燕子与白头鹎一样光明正大地在天空周游，它喜欢玩的是出奇不意与知趣的规则。 　　当天空热闹起来，小麻雀挤不到天空里，即使它挤进天空，它的羽毛与歌喉也是失色的，于是灰扑扑的小麻雀就落在旁边的电线杆上，站成一组呆呆的五线谱系列，而燕子也喜欢站五线谱，许是小麻雀心知肚明燕子站的那个五线谱要比自己生动好看得多吧，所以当燕子飞来，小麻雀就飞走，小麻雀飞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小麻雀会撤离天空，它会飞到一些人的角落里，吃一些人们不要的稻谷，面条，甚至聒不知耻的跑到神案供桌上吃供品，它庆幸自己如此多快好省，却不知吃的是人类的嗟来之食，它为自己放弃了天空而洋洋得意，而放弃天空的同时也意味着它将贴近地面，它将飞越来越低，飞在人们漠然而鄙夷的眼光里。 　　我们望着天空，我们也是在照着镜子。 　　天空这面镜子仍旧高远，它像镜面透着些许微亮，暮色像越来越重的地压了过来，鸟儿飞倦了，天空将会由天青色逐渐混成漆黑一团，最后会完全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就像我们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那样。 　　可是我们仍须睁着眼睛，去竭尽全力地向着天空怅望，因为那天上留过的一些痕迹，会让我们的心境可能变成一片天青色的天空，在这片天空里，思绪是长了翅膀的鸟儿，它们得以自由飞腾，而我们的心，终将在眼睛闭关的黑暗里，留下这样一片天青色的澄明。
成于2018.6.18 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