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故事之三 割 稻 ...
2021-12-23抒情散文聂焱如
儿时的故事之三割 稻 聂炎如眨巴着眼睛的早起的太阳,像是刚刚从晨露的海中泅出,满头满脸满身挂着晶晶莹莹的露珠,浑身上下灿灿烂烂的,就连放射出的金色的光芒也闪耀着……
儿时的故事之三割 稻 聂炎如
眨巴着眼睛的早起的太阳,像是刚刚从晨露的海中泅出,满头满脸满身挂着晶晶莹莹的露珠,浑身上下灿灿烂烂的,就连放射出的金色的光芒也闪耀着露珠的七彩的亮光。
我手握着禾镰,一面抹着眼屎模糊的双眼,一面连蹦带跳地向稻田走去。今晨好是欣喜,伴着我一道长大的禾稻终于走向了成熟,就等我开镰收割了。从两边稻田中涌向小路的捧着串串彩色缤纷露珠的毛绒绒的稻穗殷勤地拂着我的双脚,那是稻子对我的默默的爱抚。是的,这种默默的爱抚一年又一年,每年中不仅仅是如此的一回,而是许多回——秧苗绿毯般心旷神怡地铺展的日子,我和父亲在秧畦中轻手轻指地拣拔稗草,秧苗们便张开碧绿的小手,徐徐地抚摸着我们的手臂,满脸坦露出极兴奋的感激的神色;秧苗长大了,该移栽进水田了,我和父亲一道小心翼翼地将秧苗连根拔起,栽进经过三犁九耙得泥浆黏黏稠稠平如境面的水田,它们又用苍苍翠翠的身子和深褐色的根须,一次次和我们的双手温暖地相拥相握,然后作深情的别离;稻子完成秧苗向禾稻角色的转换,就像我们完成从幼儿向少儿角色的转换一般,开始独立生活,长得茁壮了,茎粗叶茂了。当我和父亲走进稻田耘禾,双膝跪向稻垄,弯下身子,两手宛若为禾稻抓痒痒般来回勾、抓、推、挤,为它们中耕除草时,禾稻又用小姑娘美丽的流海似的绿茵茵的叶片,爱抚地轻轻拂着我们的手臂和脸面……而此时的这一回爱抚,显得尤其厚重,尤其深沉。那是真诚的厚重,那是淳朴的深沉。
我欢欢欣欣地走着。面对铺天盖地的金色,神清气爽的感觉不禁在心中油然而生。两腿轻轻快快交叉着行进在金波玉浪之中,或蹦或跳都是一种自豪的激情的流露。手中的禾镰铁青色泽的脸面,显现出刚毅和坚韧。而镰齿密密集集的,寒光闪烁,闪烁着无可阻挡的力量。走进稻田,心中更是兴奋。眼前的稻子静静的。是的,稻子们总是静静的,全然不顾身边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喧嚣、纷争、猜忌、倾扎……全不理会,一门心思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慌不忙心安理得地牵起阳光的手生长,在与和风的拥抱中拔节,在和露珠的亲吻里萌蘖,一兜便萌成了一个父母兄弟姐妹亲亲热热和和和睦睦的家族。然后,在静静中抽穗、开花、扬粉、灌浆,不知不觉中结出了饱满的金穗,便低下了诚诚实实的头颅。那穗的灵慧与诚实,那心的宁静与空逸,无不浸淫着真正人生的况味。
此时的稻子弓起腰地站立着,直愣愣地凝视着土地,若有所思,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向土地叙说,充满了感动和激情。我弓下腰,面向稻子,面向稻子扎根的土地,弓起虔诚。记不得这是我多少次弓起腰弯向禾稻,弯向土地,每一次弯腰,总怀着感恩的心情,总让我想起那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生长的幸福,总让我想起为了生长而竭尽全力无怨无悔尽情付出的那至善至诚的超然和坦荡。
我挥动着禾镰。禾镰是父母赐给我的一只生动的手臂。抒发着收获的滚滚豪情的手臂,放射出太阳的光芒。禾镰向禾稻割去,发出“唰唰唰”的声响,有如吟颂般的轻唱,在季节的上空回响。那轻唱富于钢质的韵味。又似与稻子的深情对话,那么的亲切和自然。割下一大把稻子,我将它拥抱在胸怀,又一次深情地抚摸着它那瘦长的金色的身躯,抚摸着它那金黄的脸额。抚摸着,抚摸着,我早已触摸到了它的品性与风骨。然后,豪迈地举起,举起心的崇敬和热爱;再弯下腰,轻轻将稻子放在土地之上,像完成着一种膜拜。就这样,禾镰以这种方式将稻子的生命作痛苦而甜蜜的收尾。稻子躺在生养它的土地,完成了生命的过程,极淡远,极怡然。
稻子的躯体倒下了,母体生命结束了。不!它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生命的升华!那朴实真诚的品性,那忠贞无私的风骨,已传给了它孕育的下一代的稻谷。你瞧,稻子孕育的稻谷的生命正挺拔在穗头,它们是那么的饱满,那么的强健,那么的诚实。它们中的一部分将作为种子,等待来年进行新一轮播种、发芽、生长、萌蘖,成为新的家族,孕穗、成熟,完成哺育下一代的职责,又老去。就这样,一代一代繁衍子孙,生命生生不息。而另一部分却成为动物乃至于高级动物的人生存的食粮,无怨无悔地负起养育的使命。生命多么伟大,它不仅为着自己,更为着他人,这不正是稻子的伟大和崇高么?
我割着稻子,心中深感莫大的宽慰。我想,我岂止是在割稻,而是在担当着接生婆的角色。当一种生命完成繁衍后代的任务行将老去,而崭新的生命挺立于行将老去生命的肩膀之上面对世界的时候,我帮助老去的生命走向归宿,迎接崭新的生命的诞生,我在完成着这种老去的生命走向升华、新的生命降生过程中的一种平凡却又伟大的劳作。是的,就这样,农人在一代接着一代一辈接着一辈地进行着这种平凡却又伟大的劳作,而自己却在平凡却又伟大的劳作中慢慢长大或是老去。
割稻,我接受着人生过程中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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