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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诗人离开诗是孤独的

2021-12-23抒情散文川媚
写作像求爱:一句话征服人心我恨海明威。他的对话体小说使我知道自己蠢。我恨海明威。他的英雄气概使我知道自己失败。电脑边,放着我正在读的海明威小说集,书名自然是出版社策划的,脱不了媚俗的意味: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其中一半的故事都离不开爱情和家庭生……

写作像求爱:一句话征服人心 我恨海明威。他的对话体小说使我知道自己蠢。
我恨海明威。他的英雄气概使我知道自己失败。
电脑边,放着我正在读的海明威小说集,书名自然是出版社策划的,脱不了媚俗的意味: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其中一半的故事都离不开爱情和家庭生活。《白象似的群山》,就是一个堕胎的故事。
  海明威他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又要写这样的故事呢?一个作家的精神结构,源于他的白天和黑夜,源于他所处的时代和他所经历的生活。我没有读过海明威的长篇小说,因为他那乱石崚嶒的对话体短篇小说把我难住了。对话是不是太琐碎,太隔膜?
  但他还是太伟大了,他小说里的一句话,就道出了生活的真理。
  任何事情都绝不该干得时间太长。《阿尔卑斯山牧歌》里的台词。
  人生多么容易厌倦啊!我立即像被人打晕了似的,脑子里天花乱坠,像闯进了一个灵感的密室。
  伟大的人物都是通过拼命奋斗,才超越平凡,变得伟大。海明威多么不容易,这个冰山一样的硬汉,折断自己生命的时候也没有被融化。
  能征服一个作家的,只有作品。一个作家,即使你不懂得海明威,也必然为他的作品所征服。海明威令身心局促的我这般芸芸众生自惭形秽,只有顶礼膜拜的份。
  能征服一个诗人的,只有诗。只有诗,堪为诗人的心中恋人。
  我说的诗人不是我,是一位诗人朋友,他身上就有海明威的影子,他们都是上帝偏爱的大个子。 

一对美少年:吉他和诗的黄金时代   诗歌是他年少时候的口粮。
  这大约就是市作协主席写这位诗人用过的题目。我两次看到主席写这位诗人的文章。主席的文章,相当于诗人的传记。由这两篇文章,我对这位年轻的诗人有了基本的了解。
  地地道道的文艺青年,大学时期就已经成为校园诗人,甚至是偶像诗人。他必然有偶像的实力,有偶像的风度。常常坐在校园花坛上,穿着黑衣,手抚吉他,偶尔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在校园里成为诗歌狂飙的代表。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最明亮的一颗。你就像那一把火。”这首摇滚老歌,想必他在大学里唱过,表演过。
  他一九九O年大学毕业,那么我们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年轻时候的我,对于音乐人没有什么感情,却喜欢听歌,喜欢唱歌,一首歌听几次就会了。年轻女孩的快乐,是唱忧伤情歌。年轻男孩的快乐,则是音乐和诗歌。在大学里,在地方上,几个文学爱好者就可以办起一种报纸“内部交流”。说起那个时候浓烈的文学氛围,我的血液开始变热,心跳开始加速。
  我想说的是,在物质和文化普遍贫困的九十年代前后,文学是一种无成本的消遣,音乐是有益身心的活动,那时候还有周末舞会和电影!
  风靡一时的校园诗人!眼睛放电的吉他手!难分彼此的双胞胎兄弟!——这样的一双美男子,是大学校园永远的风景!
  他们年少成名,王者风仪!不知道曾令多少美少女竞折腰!
  壮美的风景来自于落差!大学里的诗坛新星,光华耀眼。峥嵘辉煌的大学生活结束之后,踏上社会,跌进现实。小镇生活与大学生活的反差之大,我大学毕业后也曾经体会过。
  听说,他有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没有写诗了,被南充文学圈子里的人称为“前诗人”。
  听说,他职位越来越高。惊鸿初遇时,大约是十五年前,他是做了主任或者秘书长或者总经理,我都不太清楚。总之,他在自己家乡西充的小镇上呆的时间不长,因为他本来就是卧龙一样的人,有一飞冲天之志。
  我对美男子的态度,一般都是敬而远之。这里面的复杂意味我自己也很难说清。也许是想捍卫女人的自尊,怕男人的美超过女人的美:美从来都是女人的事业,但是天赋这个东西太厉害了,没有人可以扭转,女人在心理上也很难接受。也许,从另一个角度讲,我是消极看待这种事情的,我怕自己动心:女人同样容易成为美的俘虏,知识也并不比感情靠得住,知识让女人犯的错,同样数不胜数。
  中国的男人本质上其实是羞涩的,他们喜欢装酷,装坏,装冷。尤其是富于美感的人,往往十分低调,他们甚至要想办法遮掩自己的美,来保全身边朋友的自尊心,或者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舆论环境。这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好处,总归不能让一个人占完了。老天有自己的公平。

全方位的美:既要漂亮,也要光环
  又一次提到美,我立即感觉到了自己思想的失重。然而既然说到这位诗人,那么美是无法绕过去的经验。主席的文章里写到这孪生兄弟诗人的美,只用了一句类比,却给人无比的震动。
  “再兼着那份倜傥,那份儒雅,还有浓眉美目中的那一点青气、侠气,不惟足以倾女人之心,也可以动男人之情,当年徐志摩见汪精卫,就恨不能自己作女身也。”
  主席的话肯定是真情实意。我的感觉却有点虚无缥缈。
  我记得,一米阳光,一个酒吧的名字。二十一世纪初,简陋的大众舞厅渐渐淡出公众的视野,春笋一样生长起来的,是歌厅,酒吧,咖啡厅,小情小调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跟着两位男子走在南充的街头,老朋友为我介绍新朋友说“诗人安子”。我才感觉到这位美男子头上的光环。我灵光一闪地顿悟了:人必须要有光环!
  朋友跟着我,我跟着安子,闯入一个南充诗人的聚会。我看到衣袂飘飘的诗人安子,向座中的一位美妇人问好,行了一个西方式的吻手礼。他一下子把自己变成了电影中的骑士。谁没有见过电影中的骑士呢?大致就是他那样的,风度超群,情侠风范。
  诗人安子的吻手礼,像是一段戏码,留在我记忆里,渐渐地像一个虚无的幻像。
  我并不排斥文学的聚会。读人胜于读文,当然我更喜欢默读,我怕我有所误读。但人生是什么呢?是一件斑驳的油彩画,我只喜欢画面一角的月季花。这样说来,人生是可以断章取义的,没有什么完美的诠释。
  作家有双重生活。我喜欢群聚,更喜欢独处,最艰难的时候我也不感觉孤独。只有退到人群之外,才能找回自己,完成自己。我坚持业余写作也许是画饼充饥,也许是白日做梦。语言给我一个神秘的世界和修改现实的可能,在那个自我的世界里,我大可以我行我素,不必讨谁的喜欢。
  人生本来是一杯平淡的白开水。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杯子里忽然就添加了颜色。人们因为新鲜或者麻木,也毫不在乎这些添加的东西了,一狠心一仰头一饮而尽,就喝下杯子里的有色或者有毒的水。
  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吹捧,也不是为了自辩。如果我的木讷或者冷漠,被解读成清高或者矜持,我也不想分辩。一个随着年岁而有了阅历的人,再不会为什么奖赏而活。朋友的误解,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愿意以最大的善意,来揣度我的朋友,其实我根本不想费心揣度别人。我写到一个人的时候,也尽量不去揣度对方,而只是让对方了解我的思想。
  美是一种资本,也是一种负担。不知道美男子有没有这么想过。
  我承认,他的存在,能够惊醒一个女人的所有感觉。他的大眼睛令人不敢直视:如泣如诉地,那是安子的忧郁;盈盈秋水般,那是安子的柔情。
  有谁能够不为美而心动呢?作家追求的语言之美,其实就是一种无极的想象之美。如果生命的开阔之美,一下子来到你面前,你会不会感到无语和虚弱,反过来还显得激动而亢奋,你手足无措,刻意掩饰。没有人能够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当你面对安子那样一双如怨如慕的大眼睛!
  终于有一天,我见到安子供职于新华社重庆分社的双胞胎哥哥,简直是惊异莫名。在我这个平常人有限的想象里,他们应当可以当演员,应当可以做特工,没想到时势造英雄,他俩同时做了青年诗人,难道,他们的灵魂质地是相同的?我忽然想找到诗人的心灵密码。然而我只能通过我的观察和阅读,来解读安子水底冰山一样深藏不露的心。
突然的悲怆:时有决绝,时有亲近
  安子也许特别富于浪漫情调,特别够朋友,没有过分的书生气,而自有收放自如的君子风。
  我所探寻的诗人心灵密码,是安子为什么许多年不写诗。主席文章里说,他自己说是“写不出好诗宁肯不写”。这话当然也可信。那么他为什么“写不出好诗”?我想,离开诗歌应该是安子的理性选择。踏上社会的那一刻,他也许就看穿了诗人的宿命。不写诗的那些年,他写的数十篇纪实作品四处开花,还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一年三次大篇幅刊发。不写诗的人生并没有缺憾,因为来日方长啊,安子与诗还有无限的可能,现实表层的鱼可以凭着意愿随时潜入虚无的内心深处。
  主席文章提到过的一个场景特别富于暗示性。他说,安子近年总喜欢一个人在路上旅游,安子在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里,“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凄切与悲怆。是为他曾经有过的诗歌创作经历,还是唏嘘太息匆匆流逝的日子?”
  不言而喻,鲁迅先生之后的作家和诗人,都受到过鲁迅先生的思想启蒙。鲁迅先生为文学的一生,其实是与黑暗抗争的一生!我稍微设身处地想一想,就能够感觉到安子内心的悲怆,也是一种复杂混沌的感情,其中或许有英雄惜英雄的缅怀之情,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之感,有壮志未酬的慷慨感叹之意!
  看到安子想起鲁迅这个场景,我的心豁然开朗了。安子没有对主席说出来,主席没有在文章里说出来,而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的,是鲁迅先生告诫小儿子的一句话:千万莫做空头文学家。
  这或许才是安子离开诗歌的原因!
  其实安子从来没有离开诗。他对文学活动的热情,一般人是难以想象的。我看见他参与筹备过一次文学颁奖活动。他似乎很紧张,没有一句寒暄。用几个小时仔细安排事务,其间还指导一位年轻女孩朗诵诗歌,他亲自示范,认真试听,指点剖析,令人诚服。那首诗是他写的,如果由他自己朗诵,我相信效果也许会更好。
  认识安子许多年,他总共也没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他打电话也不是聊天,而是为《南充文学》约稿。我的业余写作,不为什么名利,只为消磨闲暇。他约稿一次,我才投稿一次。我不是自视清高,而是无欲无求。中国九十年代开始普及电脑,二十一世纪初我开始触网,文章可以直接发到网络论坛上,谁还需要等待编辑来审查自己的稿子?事实上,我的新书就是二O一O年在网络论坛投稿被出版社选中的。
  新书出版后,大约是二0一三年底,安子打来电话,叫我参加市作协年会。我心想,参加市上的作协年会,该是各县作协主席的事情,我哪有参会的资格,我不需要安子专门为我打开绿灯。我当即回绝了他,他也回绝了我。他差不多是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次不来,我以后再不通知你了哈。我自然没去参加这个年会,至今没有。后来我才听说,凡是本市的省作协会员,自动成为市作协会员。那时我纯粹是想多了,不过我一直是保守的态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工作紧张周末无假。
蓦然回首时:诗在灯火阑珊处

  青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青山。
  似乎有一次,我看到安子了。记不得是哪一年,好像并不久远:二0一五年前后吧。他一个人在黑色轿车边,转过头对我说:我又开始写诗了。 我的记忆力已经下降得很厉害,这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之一。
  写到这个情节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印象是如此模糊,我怀疑那只是一个梦。因为那一幕,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或者任何感觉细节,好像真没有发生过。
  何况他也从来没有拿一首诗给我看。
  但是,如果只是一个梦的话,我为什么又如此确信,而且常常回想起来?他的黑色轿车、黑色大衣、他安静的样子,就像一张黑白照片。只是,背景,我没有一点印象,所以越想越觉得是个梦。
  写作需要动力。而最大的动力,则来自于冲突。安子关心我,有恩于我。我有负于他,所以要写他。我拖了很久,怕有所唐突,怕将恩德化成冤愆。然而,秀才人情一张纸,我不大会写诗,也只好写成这样了。如果有一天,我把他忘记了,我把自己也忘记了,这篇文章也是个安慰。
  有个电影叫《红舞鞋》,穿上红舞鞋的芭蕾舞演员,就再也停不下来,她最终选择了投水。故事也许脱胎于安徒生童话《红舞鞋》,据说小女孩穿上红舞鞋就停不下来,后来鞋子长到她脚上了,她不停地跳舞,最后只好砍掉双脚。这两个以女人为主角的故事,看上去全都是悲剧。正像有一句话说的: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我不喜欢。
  我更喜欢一个人为了目标而献身的悲壮美,我喜欢《荆棘鸟》这个故事,这是写给男人的寓言,为了责任和爱,男人在矛盾中度过一生。然而,没有矛盾和落差的人生,哪里有诗歌和艺术?
  我觉得安子有诗人的素质,他的身上有炼狱的清醒,有悲剧的崇高。至于伟大的声名,其实与个人无关。
  喜欢主席引用的他十八岁时的一首小诗《种子》。这首诗是他渴望成长为诗人的自白:我是一粒诗歌的种子。
  “我是一粒瘦弱的种子/感受不到阳光的缠绵/ 雨的柔情……向下/向下/紧紧攥着一撮泥土/够了/我不再奢望什么/尽管每一次挣扎/伤痕累累/但谁也扼杀不了/布谷啼声的新芽/穿透夜的黑/同样闪着新鲜的光泽”                                           (2018-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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