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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春天的怀念

2021-12-23抒情散文寻梦天涯
春天的怀念张 军 这些天,校园里那几株迎春花开得很艳。几株垂柳,枝条也柔软起来,远望去,丝丝缕缕的枝条如飘柔的秀发在微风里很轻盈地摆动。走近看,每根枝条上都长出了密密匝匝的浅黄的嫩叶。我忽然意识到时令已轮换到春天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应……

春天的怀念张 军 这些天,校园里那几株迎春花开得很艳。几株垂柳,枝条也柔软起来,远望去,丝丝缕缕的枝条如飘柔的秀发在微风里很轻盈地摆动。走近看,每根枝条上都长出了密密匝匝的浅黄的嫩叶。我忽然意识到时令已轮换到春天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应该是我和母亲在后院翻地种菜的日子。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母亲便开始盘算今年该种些什么菜,我买来菜种,母子一起动手便用铁锹开始翻地。母亲常年哮喘,有时候一口气半天都拉不上来,但依然乐此不疲的劳作。我也懒得劝阻,我知道劝也劝不住的,母亲一辈子操劳习惯了,突然终止了劳动,反而会影响她的情绪。有时候我想,在后院这两三分地里进行农事,也许是母亲老来生活的一种慰藉吧。
母亲于2016年6月19日23时14分永远闭上了眼睛。她在人世间平凡地走过了七十个春秋,又平静地回归了大地。从此我苍茫的心,一直被内疚、压抑、失落、孤独占据着,思绪一直无法集中起来,以至于一段时间甚至停止了写作。一闭眼,脑海里便闪动起母亲最后看我的那束目光……
到2016年春天,母亲已经不能直立行走了,出外只能坐在轮椅上。我发现她的眼神有些流离。每天放学回家,总看见母亲靠着炕角的被子闭着眼。我轻轻问一声:妈,今天感觉怎么样?母亲似乎爆发出全身的能量,努力睁开眼睛,目光与我对视,那目光犹如一堆灰烬的篝火里仅存的两点火星,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睁开眼的同时,传来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就,就这么个了,就是发汗,气喘,困得没力气。夜半,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病危中的母亲,看着地面那一方月光慢慢移动,不知不觉泪水就浸满了眼眶。最让我遗憾至今的,是母亲咽气的那一刻,我却在一小时前鬼使神差地进城取东西去了。我刚开车进城,儿子惊恐地打来电话说,奶奶不行了。我心里一惊,立马调转车头打开黄色的双闪灯,飞速往老家驶去。走到半路,天空下起了小雨。我心头一憟,一种不好的感觉弥漫全身。回到家里,母亲果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间的土炕上。面容依然是那么慈爱,那么安详,就如平日睡着了一般……
人们常说,每个人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是啼哭。其实伴随哭声的,是母亲经历了巨大疼痛之后的慈爱、自豪、责任的目光。在我以后的日子里,母亲春阳般的目光一直牵引着我,如一根根未从我身上剪断的脐带,牵挂着我生命中一天天成长的日子。记得第一次注意到母亲的目光,是我六岁的时候。当时,老宅院墙外长着几株碗口粗的杏树,每年春天,灿烂而雪白的杏花便挤满了墙头。一日,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突然看到墙头团团似雪如银的杏花,很想折几枝下来玩,正巧看到一个梯子竖在墙角,便踩着梯子小心翼翼爬上了墙头。杏花的香味简直摄人魂魄,令我如醉如痴。正当我陶醉在花海里使劲折着花枝时,脚下一滑,从三米高的墙头直挺挺摔落到地面上。听母亲后来说,当时抱起我时我已经深度昏迷,几乎没气息了。母亲一边撕心裂肺地哭,一边抱着我拼命往保健站跑。奇怪的是在半路上我长长出了口气,恢复了清醒。我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了母亲惊恐、绝望、痛苦的眼神。当母亲发现我“活”了过来,用爱恋与灼热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最后竟“哇”的一声,抱着我坐在田埂上继续哭了起来。我心里一悸,母亲那无法形容的目光深深地印在我的心田,继而融入全身,烙印般永不磨灭。
母亲不识字,是甘州农村极普通的一位农村妇女。听别人说,母亲年轻时也是人见人爱的女子,可惜没有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遗留下来。起初嫁到一个村子,生了我两个姐姐。那家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在我二姐出生后,便把生女孩的怨气全部撒到母亲身上。那几年里,母亲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几次轻身,都被别人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数年后的一个春天,母亲终于离婚,脱离了苦海,回到了外公家里。一年之后,又改嫁到我们张家。
有几年,父亲一直病重。母亲陪着父亲几乎跑遍了张掖所有医院,跑遍了周边所有诊所,家里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外债越来越多,父亲的病情却迟迟不能好转。好赖母亲是个不服输的女强人,家里二十多亩承包地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养了几口猪,几只羊。等猪羊长大长肥卖了钱,也能补贴家用。每年春天,是母亲最忙的时节。犁耕耙碾,买种送肥,都是紧迫农活。每天中午饭她都是在田埂上凑合的。傍晚回家,还要带着我和弟妹们去野外打猪草。忙完一天的“正事儿”,再吃过饭,也就到晚上十一点多了。
采榆钱,做榆钱饭,是每年春天家里最开心的事。春天来了,野地上的几株老榆树长出了浅黄的榆钱。一串串,一簇簇,挂满了整株榆树。远望去,整个树冠好似金玉堆砌的大蘑菇。一天,母亲下地回来,便急忙做饭,等我们吃过饭,母亲再收拾完碗筷,已经到了夜里十点钟。忙完一切,母亲说,走,我们这会儿采榆钱去,明天做榆钱饭。我们一听,兴奋不已,在银色的月光里,与母亲一起来到村边的一棵大榆树下。母亲站在树下打着手电筒,我们猴子一般爬上榆树,酹起榆钱来。夜很静,母亲在树下不停地喊,踩好,抓好树枝,小心点儿……就今天,深蓝的夜空,灿烂的星月,电筒摇曳的光束,母亲沧桑的面庞,依然清晰的储存在记忆里。
1990年秋天,我通过刻苦自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张掖师范学校,考上小中专,毕业后我就能分配正式工作了。我以为自己成人了,可以跳出父母的怀抱独闯天下了。谁料睡在学校的铁架子床上,夜间总是梦见母亲默默站在床前,目光打量着我,一言不发,给我掖好蹬掉的被子。夜半梦醒我便会极度想家。有时候,我会独自到张掖师范北面的芦苇池边呆呆地看西天落日的余辉,仿佛那就是母亲温存的目光。母亲始终让我踏实、心静、平和、温暖,让我充满信心去面对陌生的世界。
2002年春天,父亲病逝不久,母亲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走出来。由于天公不作美,玉米田刚下种不几天,就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塑料地膜上面覆盖种子的松土全部变成了坚硬的土块,压得禾苗出不了土。我学校里工作忙,除了周末,平时就没办法下地干活。那些日子,母亲就双膝跪地,趴在又湿又热的玉米田里放苗。先用手指把压在禾苗上面的土块一一捏碎,再把新土重新盖在幼苗上面,一干就是十多天。幼苗出土后,紧跟着又冒雨间苗定苗。也是在那年春天,由于母亲日晒雨淋,疲劳过度,再加之为了繁重的农活,感冒后没有及时就诊,落下了难以治愈的气管炎和哮喘。自那以后,母亲和病魔苦苦纠缠了十多年。
师范毕业以后,我被分配到沙井镇任教,风风雨雨辗转了五六所学校,在繁忙的竞争与应酬中,母子见面的机会逐渐少起来。而母亲的心一直牵挂着我这个在外工作的儿子。我开车去张掖城,半道上母亲总是打电话:“到了没有?”“路上把车开好,开慢些!”“中午了按时把饭吃上……”母亲的啰嗦有时真让我感到烦,我有时在电话里狠狠地回一句:“我忙,没事别总是打电话了!”我住在学校四五天不回家。母亲也会不断地打电话:“饭吃过了没有?多吃些,别饿着了。”“房子里冷不?晚上睡觉把被子盖好。”“出门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安全!”……母亲接二连三的电话真让我感到烦,我便没好气的回复一声:“知道了,我忙着呢。”紧接着挂断了电话。有时候电话铃响,一看是母亲的,便拒接。母亲去世了,我才体会到母亲拳拳爱子之心。在母亲去世后的两年里,她的电话号码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有时候,我是多么渴望那个号码再能响起来,我再能听一听母亲的声音,再能感受一次母亲的爱抚!可现实告诉我:人死不能复生,再接听一次母亲的电话,是不会有这种可能了!
母亲毕生都劳作在一个紧靠戈壁的小村庄里。白天操劳在二十多亩薄田里,晚上忙碌着繁杂的家务,一生没有过一个礼拜天,没有过一个节假日。饱经磨难,历尽艰辛,磕磕绊绊地将子女拉扯大,让子女上学、工作、成家。这一重担刚刚落下,又承担起了照看孙子孙女的责任。年迈的母亲扭动着娇小的身躯,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怀里抱着小孙子,手里牵着大孙子,大多时候还要下地侍弄庄稼,让人既心疼,又内疚。可母亲从来没有过抱怨,每天目光里充满着快乐和希望,好像把自己愈来愈重的病情,每况日下的身体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母亲离世的那天,天气很好。天空瓦蓝挖蓝的,灿烂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布满新绿的大地。前一夜,母亲彻夜没有入眠,她用枕头顶住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艰难。整个夜晚她满脸憋得发紫,浑身大汗淋漓,痛苦难堪。与死神折腾了一夜,天亮时,母亲病情有所缓解,眼睛也能睁开了。中午时分,母亲开口说话了,突然提出用轮椅推着她去地上逛一逛。几个孙子遵照母亲的指示,小心翼翼推着轮椅在我家每块承包地边去逛。母亲看到田里刚出土的禾苗,眼里还是露出了些许兴奋的异彩。这些地,耗尽了母亲毕生的心血,可以说,母亲的血汗渗透了田里每一寸土地!从地上回来,母亲显得异常的精神,十几天吃不下饭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她,突然提出要吃拌面汤,大妹把饭做好,母亲一口气吃了一碗半。就在那天黄昏,母亲与世长辞!尽管每年春季母亲都去市区医院住院治疗,医药还是不抵疾病,母亲最终撒手人寰!
又一个春天来临了,迎春花、杏花、榆叶梅等花卉在河西各个角落点亮了我们的眼睛。漫步乡镇大街,有些店铺门口已摆满了祭祀物品。我想,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快到了吧。在这样一个季节,我怎么如此深深地忆念我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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