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2021-12-23抒情散文朱竹
洗澡我生下来时要洗澡,怎么被洗的,我不知道。后来也洗澡,确切地说是擦澡,大都是在夏天,跟奶奶睡觉,每上炕之前都要被爱干净的奶奶用湿毛巾擦上几把。再后来就是自己主动去洗澡,大西屋后面有一条从大山中流来的清溪,每到炎炎夏日之时,就躺在溪水中往下……
洗澡
我生下来时要洗澡,怎么被洗的,我不知道。后来也洗澡,确切地说是擦澡,大都是在夏天,跟奶奶睡觉,每上炕之前都要被爱干净的奶奶用湿毛巾擦上几把。再后来就是自己主动去洗澡,大西屋后面有一条从大山中流来的清溪,每到炎炎夏日之时,就躺在溪水中往下漂,漂得越远越好,越安静越好,越大气不出像死了一样越好。所以恶其名曰:漂死孩子。年龄再稍大一点就到村外闸口下方的池塘里,在白浪滔滔中去扎猛子(潜泳),去狗刨,去踩水,去翻卷,去捉迷藏,每个光腚小儿都是阮小七——浪里白条。
入冬要到(长沟)镇上的澡堂洗澡。那是让人心生恐惧的一件事情,因为每次洗澡都得剃头。所谓剃头就是理发师傅手持白亮亮的刀子,硬生生地把你头上茂密丛林一刀连一刀地刮下去,恶之名曰——鬼剃头。每一刀子下去都让我绷紧了神经,一次又一次眨眼睛。问题在于不到我剃头的时候,父亲不会带我去洗澡,而洗澡必然要光着屁股坐在凳子上罩上白布衫,由“鬼”持刀呲呲地剃成光葫芦。
进京考入四中后,事情有了改观。学校洗浴室,设施虽然简陋,但可以随时地去拧开水龙头去淋浴。每个星期日下午全班都有一场足球,踢完之后就到浴室大呼小叫,把满身臭汗冲洗得一干二净。我男四中一个班与女五中一个班结为友谊班后,于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步行四十华里,到颐和园昆明湖去游泳。游者是男生,观者是女生。岸上有八个大字——艺高胆大 湖广水深——警示游者量力而为。我这个浪里白条希冀女生对我有所顾盼,极想有所表现,但在警示牌注目下,就不得不有所收敛。有个叫马金泉的同学不听邪,入水后一鼓作气向那湖水正中央游去,还不时地回头望月,扫视岸上女生哪位对他心仪,对他有所青睐。不知怎地,体力透支,一个扑腾接着一个扑腾,身子向下沉去。多亏一条小船前来搭救,与众学友一起努力,才幸免于难。转年他考入清华,汲取教训,反右以及后来的文革,都不曾落难。
进入南开大学后,浴室门口有一木箱,木箱上方有一小口。投进一枚五分硬币,即可进去洗浴。另有游泳池,水碧清,白云蓝天倒影其中。不设木箱,不投硬币,即可畅游健身。湖水有马蹄湖与新开湖。前者水浅,植有藕莲,供观赏用。后者水深,供各种政治运动走投无路者投水自尽用。投水自尽不必投硬币。党委书记高仰云就不曾投硬币,其他步后尘者皆不投硬币。笔者入学后不久即打入另册,虽然走投无路,但却不曾投新开湖自尽。并于苟且偷生之余,隔三差五去木箱小口投五分硬币,用以洁身自好。数年之后毕业被发配到山东河北交界处一所中学任教,才意识到投硬币洗澡那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一种莫大享受。
小中学地处两省三县(吴桥宁津陵县)交界处,旧社会土匪横行乡里。离小中学五里地有个叫马厂区的村庄,家家户户都以土匪为业,都靠打家劫舍为生。穷乡僻壤之地没有自来水,只有井水。井水靠着一座湖(当地称作湾),实际上是夏天雨水积攒起来的小水坑。不时有鸡鸭牛羊光顾,水面漂着驴粪蛋子与马尿,肮脏得很。井水实则是湖水渗透过来的。又苦又咸,并有异味,难以下肚。人们不会到又浅又绿的湖中去洗澡,而学校也没有洗浴的设备。就是县城里也不开设澡堂子。那是一个不洗澡的世界,入乡随俗累月经年不净身,不洁不净被默认是一种世界观的改造。起初浑身刺痒难受不适应,叫苦不迭。后来习以为常,虱子多了不觉咬。有个家是太原河北师院毕业的老师,用小脸盆擦身,被指责为资产阶级臭毛病。一年熬过一年,二十个年头过去了,从另册回到正册,叫平反也叫昭雪,被调一所高校任教。落户的第二天我就到近在咫尺一处澡堂去洗澡,足足洗了一个上午,一遍又一遍搓洗,竟然用去了大半块肥皂,把粘在身上二十多年的泥巴搓干净冲洗掉。走回家中,就连妻子也笑呵呵地说我好换了个人。还让我过秤,体重少了二斤八两。后来分得福利房,安装了浴缸和热水器,可以大把使用海飞丝仰天大笑的去淋浴去泡澡。歌曲里说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我的体验是第一缕阳光是洗澡。
如今退休来到三亚。再一次入乡随俗,天天换衣裳,天天洗个热水澡。对于三亚的水有必要向读者饶舌几句。吃东北大米焖饭香,同样的大米少许带回大陆去,再焖饭吃就不香。何故?水不同也!三亚的水是从五指山流出来的山泉水,是含有多种矿物质的纯净水。烧水无一丝水垢(三亚人不知水垢为何物),沏茶喝玉润醇香可口。洗衣省肥皂,洗出的衣服干净透亮。洁身顺溜光滑,久而久之皮肤细润光鲜而富有弹性。三亚的水能够让人在美丽中益寿延年。在三亚还可以洗海水澡,据说到大海中去沐浴,身心受益远远胜过屋舍中的水浴,遗憾万分的是年老体弱对我来说已经不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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