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说流年(下)
2020-09-17叙事散文川媚
四,作家的主观世界里,必然有深刻的悲剧性。作家感受悲剧性的能力,来自于思想和生活。上帝也许有败笔。母亲说“菩萨保佑”,我却说不出“菩萨”,我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只会说“感谢上帝”。母亲从来不埋怨菩萨,我却悄悄埋怨上帝。诗人多多就说过:上
四, 作家的主观世界里,必然有深刻的悲剧性。作家感受悲剧性的能力,来自于思想和生活。 上帝也许有败笔。母亲说“菩萨保佑”,我却说不出“菩萨”,我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只会说“感谢上帝”。母亲从来不埋怨菩萨,我却悄悄埋怨上帝。诗人多多就说过:上帝啊,你多么平庸,创造了孩子,没有创造爱情。可以理解,上帝对这个世界负有太多的责任。家庭里荒谬的争吵,不是男女的相互声讨,而是人类对上帝的声讨。世俗男女乐于相互制约,相互伤害。上帝没有为男女建立起一个隧道般光明的心灵通道,也没有给人建立起自我审视的心理机制。所有的矛盾都是从酒精,从恩怨,从生死上头开始的。 我和儿子,命中注定都有一次童年的溺水。我不敢忘记神的恩典。母亲敬神,我敬母亲。母亲给了我思想上的支持:“傻女子,怎么可以用生命报答善举呢?善举就是不图回报,你不要总是心太软。” 我确实于心不忍。但是,我又要说:但是。这个“但是”,使我鼻子酸楚,泪湿眼眶。 近君子而远小人,不能用软弱和无知来喂养强横。母亲敬神,说的话都很明智。我心里也有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生活中的悲剧太多了,绝不给自己制造悲剧。 所有悲剧都没有胜利者。每一场喜剧都有一个缄默柔顺的女人。悲剧转眼就能变成喜剧。只有精神强大的人才能改变戏剧的走向,事实上,男人天生强势,即使精神并不强大,也可以决定生活走向。 女人麻木地沉默,好像风雨敲打着的人形石头。女人不过是男人的垫脚石,无用的时候就一脚踹过去罢了。女人不喜欢这样的想法,但这想法并不是别人强加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看到的。女人天生是逆来顺受的,她们可以把自尊踩到泥里,在冷漠和黑暗中讨生活。男人是能屈能伸的,他们都长着一身反骨,“从奴隶到将军”说出了他们的心机。男人是生来要做将军的,在女人面前得不到崇拜,就无法建立自尊,他们就会在家庭生活中制造痛苦。所谓一物降一物,男人只敢娶自己能够降服的女人,而不敢娶自己崇拜的女人。女人不要太天真,只看见男人的驯服,看不见男人的反骨。 “谁叫你做女人?”女人想起父亲这样的话,就要打一个寒战。 “谁叫你当作家?”她自己心虚的话,也带来一个寒战。还有一个寒战:“你把男人的事情都做完了。” 五, 女人在心灵的孤独之中,开始了超脱的精神梦幻。而梦幻也不牢固,总破碎于争吵。父女之争吵,让她看到了生而为女人的宿命。夫妻之争吵,让她看到了生而为妻子的宿命。是她太贪心了,还是上帝太残酷了,非要加给她那么多角色?贤妻良母,职场女人,这两样就够受的了。她是勇敢的,或者上帝是仁慈的,她其实走着许多女人都昂然或者欣然走着的路。 看到悲怆的石林一般的身体的坍塌,女人的同情像榴炮一样冲出胸膛,轰掉了曾经雕堡一样的自尊。女人脸上只有震惊,没有夺眶而出的眼泪。然而心中有泪如洪水决堤,冲刷着男人垮掉的自尊的泥石流。在任何恐惧面前,女人也不会放低自己的姿态,要是她终于低下头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同情。为妻为母的女人,在家庭里的情感终究是软弱的。女人本来应当勇敢而高尚,但在家庭里她连勇敢都做不到,逞强不如示弱,刚而易折,柔可克刚。 永远不跟命运和解,是女人年轻时候的宣言。但是在家庭的争吵中,女人总是放弃反抗,选择和解。若不和解,就没和谐,也没福气。上帝是同情她的,看着她在犹疑中,被车门轧破了手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才长出新的指甲来。上帝知道她是不屈服的。她的好记性,也在琐碎的争吵,或者在小小的血光之灾中,一点一点磨损了。 “我像是用了一生的时间来恢复那个手指甲。”女人很容易就使用了文学语言,“我用一百个夜晚,从春天到夏天,一字一句修改文章,也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外面风传她一年出两本书。“出再多的书,又能怎样呢?我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上帝却有办法改变我:一天天变老,一天天失忆。变老和失忆对于沧桑的人生反是安慰。”把自己说得越坚强,就越显得上帝不仁慈。她肯定不是有意如此,只不过她有写文章的人的矫情。 六, 如果我真的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那么我必定同时是个无可救药的的乐观主义者。贝多芬这个音乐巨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相信生命力就是命运的反弹力,他的名字鼓励着人们与命运抗争。但是,我也是个迷信的人,一个本本主义者,我对于所有的观点兼收并蓄。诗歌激情永不衰的诗评家,评我的文章和我这个人,总是有所偏颇和故意,我想这其中的奥秘就在于,他要么是找些噱头,要么是不懂得女人。如果他是一个懂得女人的人,他为我写的文章评论和诗歌,就不会强调我的感情倾向,而是把我放在一个思想者的高度上。他也许是不肯这样高看我,而把我看成一个世事洞明的俗人。他在评论《一次要命而不朽的款待》里,暗示我的微散文《流浪者的樱桃树》,像写出《爱》的张爱玲那样写出了人世生活的荒芜苍凉。我自然没有张爱玲那样一身俗骨,只有张爱玲《爱》里那种爱幻想和虚无感的灵魂。我并不是有什么文学野心的人,即使想要让世人对我的作品心悦诚服,也不敢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一个人能否摆脱宿命,可不能匆忙下结论。作家必须自己拯救自己,作家要自己免除生活的奴役,作家要自己为命运设限。 我的2017,如果要打一个字,这个字是口中木。我是四方城里的一棵树,我是“困”坐愁城。人生无往而不在牢狱之中,尽管我已经享受到了相对的自由。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呛人烟味,不闻众声喧哗,唯有桌子上敬亭山一样默然端坐的电脑,可以见证我在恭身为爱好文学的孩子们作嫁衣裳。感谢上帝。我知道母亲一直在为我祈福,上帝永远在看护着我。我从不任性,我看到了时间的慈悲。 生命是由时间来衡量长短,也是由时间来赋予价值的。女人说三个同学中,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有一个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老公在外面打工,她在家跟婆婆呕气就自杀了,给老公留下了十多页的信,她在同学母亲那里看到的。还有一个纯粹是死得愚昧,大姨妈来了还去给男朋友家里栽秧,回去不知道啥原因就死了。她自己还好,到底读完了高中。她做体力活,订《人民文学》,精神完足。我也想到了十年前死于旅行途中的同学夫妇。我们已经不再为死去的同学悲伤。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首老歌唱的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死亡。 我们一起看月亮。如果没有人叫我看月亮,我有时想不起来看月亮。古城里的灯笼太多了,天上的月亮已经失明,只是偶尔昭示着存在。 江堤上有棵晚桂。我特意走到那一段路上去,闻到一股桂香,才走两步,又被一股神奇的香味抓住,晕乎了一下,晕出是腊梅。梅花香那等凛冽,使灵魂刹那间出了窍。 收藏邀请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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