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谈幸福

由于今年过年孩子们不回来，我们老俩口就简单些，说简单也不简单，我在过年前就包水饺，其实我们是按步就班地每周包一次水饺，全手工，从和面开始，菜市场到处有卖水饺皮的，那个哪有自己亲自揉的面有劲道，面粉就要买高筋粉才行；煎蛋饺也有起码三次，蛋饺也不是一顿吃完的，煎一次就要吃好几天；还有就是十锦菜，十样蔬菜在一起，金针木耳，荠菜菠菜，豆芽莲藕，胡萝卜油豆腐，竹笋和百叶。这一炒就是一大锅的，怎么也得吃一阵子；还有五香鸡蛋，也已经煮过三锅了，就连鸡汤也炖了三锅，这几样要是搁在以前，可都是在过年才有功夫做，有闲情吃的，我们已经做过这些遍，都快吃腻了，那天吃饭的时候，我感叹地说，现在的生活真幸福啊！妻子说，又来劲了不是。还感叹呢，就你，还配谈什么幸福？那哪些人谈什么去？我知道她说的那些人是指的什么人，没有可比性。
　　谈论幸福是个奢侈的事情，谁会在饥寒交迫生存边缘去天方夜谭地谈什么是幸福？谁会在温饱或富足以后再去百无聊赖地谈幸福？所以说，真要能沉住气静下心来不打麻将不上宴席，不侃大山家长里短，从从容容地谈谈幸福，岂不是一件奢侈的事！有人说谈幸福的人大多是不幸福之人，非也。幸福是一个感受得到却摸不到的东西，幸福是最廉价的东西，因为它不需要金钱去换取的，我们每天能感受到太阳晒在身上，我们每天能感受到微风吹在身上，让我们的生命活得风生水起，这就是幸福；幸福又是很贵重的东西，爸爸妈妈关切的唠叨，爱人的欣赏和鼓励，孩子偎依在你身边，交出满意的人生答卷，这是任凭多少金钱也买不来的幸福。
　　相传幸福是个美丽的心型水晶球，上帝不小心跌碎，散落在世间的每个角落，俯拾皆是，而每一片都是一颗心，便是幸福。这么说幸福又是多么便捷易得的东西。所以不要端着架子摆出姿态高屋建瓴地谈，只要你沉住气静下心就行，难道在今天这个浮躁的社会里，还有比沉住气静下心更为奢侈的事吗？
　　幸福可以无限靠近，却无法真正抵达。有天下楼，我看见院子里谁养的一条泰迪犬，超活泼可爱，竟然不停地追着自己的小尾巴，打着圈，又蹦又跳地刹是可爱至极，我问道，几岁啦？小妇人答道，才十个月，我说，难怪，原来那么小，茸毛未退，童心未泯啊。看它那快乐幸福的样子真可爱，忽而想到，有人说小狗不停地追逐的尾巴就是幸福啊。因为它那么近在咫尺可是又遥不可及。也许这话说出了幸福的真谛。
　　病人说，幸福就是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农民说，幸福是每一年的大丰收。孩子说，幸福是拥有很多自己喜欢的玩具。牢房里的人说，幸福就是自由。我说，幸福是一家人团圆美满，每一个人平平安安。你说，幸福就是学有所成，功成名就。
　　殊不知，失去健康才知健康的幸福，那么失去健康前的幸福你体会了没，珍惜了没？你认为那是自然而然的；庄稼的大丰收是要风调雨顺的条件，世事规律是阴阳轮回，阴晴圆缺，不可能每年一个样，那么在那些风调雨顺的年份你感受了没？体会到幸福没？没有，你认为那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孩子想要很多玩具就是幸福，可是永远有玩具比你多的孩子，什么叫很多玩具？什么才是上限？坐牢的人，如果之前珍惜自由，珍惜幸福，怎么会去坐牢？所以说。每一个人，如果学会珍惜，学会感恩，其实他们都是幸福的人，起码是都曾经有过幸福的人。幸福不是具体的一个期望而是一种感觉。也许那个期望很小，可是他已然很幸福，也许那个期望很大，即便得到后旋即便又茫然若失，不感觉到幸福。
　　网上曾经流传一个很感人的故事，大致说的是一个妇人，为了生计去给一个富豪帮工做佣人。那天，富豪要过生日派对，要熬夜，妇人只好将五岁的孩子带去，将他留在一个卫生间里，告诉他不要出来，过一会送点吃的给他。后来有客人去了这个卫生间，发现了这个不知哪来的孩子，告诉了富豪。富豪带着一帮人，拿着一个大大的蛋糕去到这个卫生间里，和孩子坐在地上一起吃蛋糕，这使妇人大为震惊和感动，富豪的这个举动也许让妇人和孩子感受到极大的幸福，其实我认为富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妇人和孩子也许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得到滴水之恩，幸福之余油然生出感恩之心。而富豪，也许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让他和一个陌生的孩子坐在厕所里吃蛋糕。这是在他灯红酒绿生涯里唯一一次俯下身躯而升华灵魂之举。富豪那时也一定是沉醉在幸福中。他是因为有了这个妇人和孩子，才得以获准这个机会，富豪是个受益者，幸福来自这个收益。也许这就是一个心灵鸡汤，但不失它的正面和积极意义。
　　幸福需要三个层面的因素，物质、情感和精神，物质是基础，情感是依靠，精神是支柱。理解这些，也就是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也便有了谈论幸福的资格。
　　过去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平时能吃饱一顿饭，过年有一件新衣裳就会感到莫大的幸福。现在的孩子好吃好喝，满柜衣服，他们所要的幸福远不那么简单了，他们要的是理解、自由、关注、甚至是多给一点时间他们，陪同他们一起成长，这些情感和精神层面的东西。而非物质可以取代的。我们以为只要拥有了物质基础就会幸福，忽略了情感和精神的作用。后来发现它只是个基础，如果情感和精神上有如荒漠，祖国的花朵能绽放出艳丽的花儿，会幸福吗？所以现在有了能同吃苦不能同享福的夫妻，借钱的是孙子，欠债的是大爷的朋友。幸福和他们想必无缘。饿的时候你有一个面包是会感到幸福，你有了一个面包店便没有了那个幸福，这时你想，要是我有一个面包厂就幸福了，幸福永远在地平线那里向你招手，可是你能走到地平线那里吗，你以为走到了，地平线又跑到前面去了。贪欲的膏脂包裹了一颗心，那颗心就感受不到幸福了，你给小鸟的翅膀绑上了黄金，小鸟就再也不能自由幸福地飞翔了。
　　在不同人的眼里，幸福也有着不一样的理解。曹操说，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种激昂是幸福；陶渊明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份淡泊是一种幸福；王勃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个豪迈是幸福；李清照诵，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份安适也是一种幸福。这就是他们的幸福。
　　我常和妻子说，我们住的这个小区，只要走不到十分钟的路，左边是菜市场，面积之大，品种之齐全，买菜的都会说，过年只要到这个菜市场没有搞不定，买不到的东西，很多人是乘着地铁来的，这个菜市场给我生存的物质能源，右边是图书馆，有着宽大的阅览室，是隔着一方玻璃幕墙，光线如同室外，通明透亮，我还花五十元押金办了个借书证，看到好书借回家慢慢看。这个图书馆供给我精神生活的丰富食粮，岂不幸福。平和的心态才能带来满足、感恩和快乐的幸福。有一天我到菜市场买菜，我看到有小贩在卖一种熏香盒，几十元一个，可以熏艾条的，选好了，付钱时发现钱包没带，因为换了衣服的原因，又怕回去取，那个摊贩收摊走了，就向临近的一个卖大米杂粮的业主借，那个个子不高五十多岁的老板，听说后，也没多说，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把整齐的百元钞，顺手抽出一张就递给我，我说不用这么多，五十就够了，老板说，拿去吧，一样的，我感激不尽地谢了又谢，买了那个熏香盒，赶回家，立刻取了钱返回去还钱，妻子笑我，不是一样吗！当然不一样，虽然同样要跑两趟，意义完全不一样啊！你和他素未平生，你也没买他的东西。他就能这样的信任你，想都不想地把钱交到你手里，你被人信任，被人看重，你不觉得这世界多美好，生活有多幸福！
　　还有一次，在益丰大药堂给妻子买了两瓶深海鱼油，付钱时，不够，我说，回家拿钱，等会再来取，小姐说，拿去吧，下次有空再送钱来，于是就付了三百多和零头，欠下一百元整数，居然就把两盒鱼油拿了回来，小姐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小姐，妻子还奇怪，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我说，不和你说了，赶紧地送钱回去。后来和妻子还不时谈到这件事，我说，也许我快成神了，禅曰：每一个人心里都是一个佛，心中有佛你就是佛。这个世界你怎么看待它，他就怎么回望你，我常说我活得像一个呆子一样快乐幸福。你看待一切美好幸福，你自己也就变得美好幸福。
　　陈忠实曾经这样说过：“我曾看到朋友推荐的黑泽明的一组据说是经典的短片，名字已忘记了。其中之一演绎的是日本一个山村的老人过世了，村子里的男女盛装打扮，敲锣打鼓弹奏丝竹，唱着悠扬的歌曲跳着舒缓的舞步，从村庄进入田野，送其入土为安……”
　　我以为，人不可能永远活在世界上，长生不老的药不仅秦始皇寻找不到，现代科学也研发不出来；如若真找到了或研发出来了，无法想像地球会是怎样一番热闹而又拥挤的状况了。这样从理性常识来说，以鲜艳的盛装让至爱的逝者告别这个世界时有一片热烈的色调，以鼓乐丝竹奏出一路祥和温馨的送别曲，以悠扬的轻歌曼舞颂扬其在世时的建树和美德，给逝者本已悲凉的灵魂添上些许欢乐的温暖……这个不知朝代的日本小山村的乡民，对待死亡的仪式，不仅更富于理性，也更富于人性的情感。
　　我知道如今的殡葬形式在和自然争夺土地的斗争中几经改革。慢慢取代土葬的是火葬、水葬、树葬，以及太空葬。这一切已经排除了对死者的诸多形式的仪式，我们慢慢地都能接受了。因为，死者不是葬在任何地方，而是葬在我们的心里，在我们心的一隅，静静地呆在那儿，不时地会出来和你说上两句话。或是圣殿，或是庙堂，再不就是儿时常去的后山竹林……我想到这些。基于这样的理念，我有次在广场的宣传活动中，接触到“捐献遗体”的工程。详细地了解了它的流程。并且带回一份表格，喏喏地和妻子谈及此事，妻子不以为然地用打趣的口吻，嘲弄我的这一想法。也许我仿佛被打击了一次，可是有不少东西越是被打击越是坚硬，真的不知道到了那一天，我期望住在什么人的心里，能不能、还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那是多么地幸福，多么地快哉啊，
　　去年年底，妻子回了一趟老家，参加她表妹的孩子的婚礼，我没有陪她，在几天后，我怕她继续耽误累着身体，我给她发了个短信：没有陪你一同回去，说声对不起，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她回来后，问我什么惊喜，我拿出了一份江苏省少年儿童福利基金会的捐助证明书，里面有那个孙雨露二年级小学生的资料、照片和捐助收据，在表格上捐助人的栏目里，填上了我和她两个人的名字，因为上次是我一个人独自行动，以我一个人的名义。这次我署上了我们俩的名字。妻子真的很高兴，说你哪的钱，我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四万元钱，我说这是我的私房钱，也上交了吧，那可能还是厂里退的公积金，我当时随手存了起来的，我说反正银行也没什么利息，你拿去理财吧，妻子惊诧之余，感慨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我说，我说过的，我像呆子一样快乐幸福，连私房钱都不会用，是吧，我们的收入也不算高，可是不但能过得很好，还想着穷苦地区那些孩子，孙雨露和上次那个一年级的王梦娜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在心情日记里写道，我一个人的这点杯水解不了多大物质问题，也许更多的是一点来自这个社会的关爱，在她们那幼小的心灵里感到些微温暖，也是她们将来步入社会时传递和接力的动力。但是对我自己来说，那些非物质方面的提升却是我真正的收益，他们给我的比我给他们的更多，更重要。我和妻子说，说起来许多人也会讲，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也不把钱看得那么重了，我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做出来而不是仅仅说出来。我真心的感到内心有种宁静、踏实、快慰和幸福。幸福不是你得到的多，而是你计较的少。幸福也有个性价比，获得是分母，付出是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