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铃木
2021-12-23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秋还未至,秋的情绪已悄无声息地酝酿在枝头叶尖。一夜风雨,湿漉漉的地上就躺了许多悬铃木的黄叶。这让人有几分讶异,曾几何时,悬铃木那绿得浓密的叶片悄悄染了风霜?在所有树木中,我最熟悉的是悬铃木,包括我亲手种过的紫薇、在我楼下立了数年的菜豆,都无……
秋还未至,秋的情绪已悄无声息地酝酿在枝头叶尖。一夜风雨,湿漉漉的地上就躺了许多悬铃木的黄叶。这让人有几分讶异,曾几何时,悬铃木那绿得浓密的叶片悄悄染了风霜?
在所有树木中,我最熟悉的是悬铃木,包括我亲手种过的紫薇、在我楼下立了数年的菜豆,都无法和它相比。这或许是因为它出现并占据了我大量目光的时候,正是我最寂寥却又最丰盈的岁月。如今想起那段时光,最先想到的依然是窗外悬铃木那葱郁的绿。为了这棵树,每次开学,我都要占据窗边的座位。树离教学楼有段距离,但它茂盛的枝叶总能把绿映满整扇窗。夏天雨水特别多,夜晚雨初停,在某一时刻教室会突然安静一秒半秒,这时有雨滴刚好滑过叶沿,落到另一片叶子上,能听到轻轻的声音。待想再听分明,却一瞬而逝,其它声音又覆盖了过来:笔落地,同学走动,椅子咯吱……
这棵悬铃木是校园内最高大的,站在十余米高的教学楼顶看它,它的树冠还有一人多高。楼顶是我们隐蔽的私密地带,有男生会在夜晚背上吉它带了女生去楼顶,叮叮咚咚弹得如小河淌水;也有女生会约了好友,去楼顶说烦恼。但那里绝不会人多为患,有人先到,后去的人见了,会自动避开,另寻佳地。
我喜欢在午后去楼顶看书,因那里空无一物,不像校外的林子里,有小朵莹蓝的野花,有忙忙碌碌的蚂蚁,还有莽撞的蚂蚱,从草间跳到我脚前,又蹦跳着离去。在我为了一个分数而努力的日子,不能为它们分心,因而楼顶就成了最好的地方。许多个午后,我坐在悬铃木罩出的一方凉荫中,顺着书页把蓝笔划过的段落一字一句地背下来。有一天,他找了来,站在通往楼顶的门前问我:“苹果熟了,去不去摘?”我说马上要考试了,还有许多书没背。他笑一笑,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我,就下楼去了。他走后,我反而无法静心背书。之后的几天里,总想他还会来问我去不去摘苹果,然而他没有再出现。
那时的楼顶实在乏善可陈,然而事隔这许多年再想起,都会记得那些日子里,楼顶上的我时时隐在悬铃木的树冠间,对着来路张望,因而记忆里,悬铃木的绿总是铺了一天一地。
后来在许多地方见到悬铃木,最值得称道的是南京。去中山陵的路上,路两旁的悬铃木十分高大,树干十分光滑。那天下着雨,父亲和我撑着伞走在路上,悬铃木一直往前延伸,好像这份绿也就一直伸到了远方。雨水点点滴滴,我总忍不住停下来,想看看从叶片上落下来的水珠是否被染上了绿意,父亲也不催促,甚至拿出相机,为我照这满天满地的绿。
再一次体会到悬铃木的美,是在郑州。那是秋天,人民公园里高大的悬铃木一排排立在路边,叶片们集体黄了,那黄却不是一个色调,有的全黄了,有的黄色正从叶的边缘渐渐向叶片中央伸展,有的挥发完水分,已成暗黄,放眼望去,这些深深浅浅的色泽共同组成的黄特别壮观,如油彩涂描般浓烈、华贵。有叶片从枝上落到依旧青绿的草地上,或伏或仰,或伸展或微卷边缘,或大过手掌或小于粉蝶,就这样静静躺着,不言不语,不移不动,没有密布草地,却又铺满草坪。那天,我和朋友因这些挺拔高大的悬铃木而惊讶,朋友说从不知悬铃木这么漂亮,我则说从不知悬铃木能够美得如此壮观。朋友得知我到郑州,专程从信阳来陪我来看悬铃木。另一位朋友,则从会议中赶到悬铃木下,准备送我去机场。
在我居住的城市里,很多街道都种有悬铃木。虽然它们不如南京的洁净,不如郑州的高大,却依然为这座城市在夏里罩一层凉荫,在秋天点缀一份浪漫。我一向以为,它太过平凡,花开无丽色,叶落少容姿,因而不讨人喜欢,所以有一年,金碧路上的悬铃木集体消失了。那时我安慰自己:还好还好,我们还有正义路和景星街,那里还有许多悬铃木。
可是喜欢一棵树,是件很难的事,不知能够为它做什么,只能看它,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也满足。盛夏里走过景星街,会见有人家把鸟笼挂到悬铃木的枝丫上,鸟儿的啼声就宛转在蓬蓬的绿荫间。深秋的正义路,黄叶映衬着蓝天,就是闲时来走一走看一看,也觉心情正正如了这个秋天:清远辽阔。其实,每一年的春天是如何蓬蓬勃勃地深入到岁月中,我总是从悬铃木那里得知:穿金路前段有悬铃木,每天经过,都感受到它和昨天的不一样,长满了绒毛的幼嫩叶片一从树枝冒出,见风就长,不几天,绿叶就密布了树木上方的蓝空,好像冬的空枝只是一个再短暂不过的梦。今年夏天的雨水中,我突然发现,悬铃木正在脱皮,悄悄露出了绿白间杂的树干。它的枝干已有一截可以不再用树皮包裹?还是它依然在成长中?我不得而知,只是知道,它就算不能够长得非常高大,也可以很美丽。
了解一棵树的美,是需要时间的,而每一次印证都只是不经意的仰头或回眸。我看到的悬铃木的美,或许仅仅属于我自己,因为在那些平凡却又可感的日子和情感里,它出现在我的路途中,为我守留了一份可以藉此回想的空间。但我看到有人怀念金碧路的悬铃木,还有别墅广告为悬铃木留了大半幅画面:屋前的落叶,屋后的树,美如童话。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它。更让我惊讶的是,女儿要取个网名,我以为她会如同那些浪漫的小女孩,把网名取得如梦如幻,谁知她敲下三个字来:悬铃木。问为什么,只笑不答。悬铃木的美,原来已如此深入人心,甚至不用有胜过枫叶的华姿,不用有和蓝花楹相若的丽容。于是我反而不知道了,悬铃木,究竟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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