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古城
2021-12-23抒情散文李志文
大古城丽江古城越来越大了,且大得非常明显,这种“大”也是这些年我对古城的总体印象。自2016年初从省城回到家乡后,几度机缘巧合,我就在古城生活至今。虽不过一年有余,我却因为古城的大,重新回归到属于我的时空:宁静,泰然。现在的生活很缓慢,与一……
大古城
丽江古城越来越大了,且大得非常明显,这种“大”也是这些年我对古城的总体印象。自2016年初从省城回到家乡后,几度机缘巧合,我就在古城生活至今。虽不过一年有余,我却因为古城的大,重新回归到属于我的时空:宁静,泰然。现在的生活很缓慢,与一线城市相比,丽江的生活节奏缓慢得就像古城的水,从黑龙潭至南门,无数条小河流慢了悠悠的时光,也流尽了人世的铅华。
在省城生活的五年里,故土情结沉重的我每遇到一个同乡人或同族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认为是上苍的眷顾。于是,无数次期盼着与之秉烛夜谈,倾诉异乡的孤苦,可是每一次,我的愿望都随着北飘的白云,落寞的诗情和孤雁的长鸣落空,消逝于闹市的喧嚣。每一次,我和对方总有人以事情繁多、无暇长谈为由,匆匆留下对方的电话,并温馨提示:微信同步。记得事后,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久之,就连通讯录里的名单都嫌得碍眼,就一键删除了。时至今日,我仍旧不清楚事后对方从不联系我的原因,却从潜意识里认识到自己不去联系对方的根由:这城市太小了,小到没有联络空间。我想,其他大城市该是“小”得变本加厉了吧,如若不然,为什么高楼大厦里经常住不下人而要选择跳楼,为什么一张床经常躺不下一对夫妻而要选择离婚,为什么一个屋檐经常容不下两代人而要争吵不休……每每想到这些,这座古色古香的小镇便在我心中“大”了起来。
今天走在丽江古城里,如果久违的两个人偶然相遇,他们定不急于告诉对方联系方式,也不屑于做什么温馨提示;他们会心照不宣地环顾四周,找一些可供坐卧的石头或长椅,实在找不到就找一家小酒吧,点上两杯小酒,闲谈着油盐酱醋,也偶尔谈及人生大事。不变的是,油盐酱醋也好,人生大事也罢,最终都在他们的心灵深处皈依自然,归于宁静。这种泰然处世的态度造就了纳西人特有的性格:包容共存!今天,当人们谈到神灵,谈到魔鬼,亦或言及科学、迷信等对凡夫而言极为神秘的问题时,纳西人的态度往往不是嗤之以鼻,也不是谈虎色变,而是婉而笑之。这一笑,笑出了海纳百川的“宽大”,笑出了物理矛盾的“高大”。
古城的水其实是很有“水分”的。迷宫一般的丽江古城,经常使夜晚方向感不好的游人找不到出口,当地人首先是耐心讲解该走几条巷,该过几道弯,游人实在记不住时,他们便只说一句:逆水而上就能找到出口了。这种简单的表达使无数人顺利找到了出路。某些时候,我也会不由地咀嚼这句“逆水而上就能找到出口”,句子虽然简单朴素,却也有些哲理暗含其间,鉴于此,感悟到前人所言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不过是见仁见智罢了。
水在纳西人的信仰观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纳西族的东巴经师至今都要祭祀水神。后来,经过与中原儒释道文化的不断接触、交融,水的意义得到了更深层次的升华。丽江古城的小河不同于大江大河,虽无奔流到海之势,却也无涸泽而渔之危;虽然只是一条条小溪,却能做到如大河般无声息的流淌。这种矛盾造成的“中性”培养了纳西人重要的生命观之一:乐知天命,顺行于道。这样的生命观从古至今都深刻影响着纳西人的命运。大约自宋代以后的相当时期,纳西族地区成了“三不管地带”,史料记载:“自南诏以后,麼些之境,大理不能有,宋亦弃其地,吐蕃不能至”,这样的格局使纳西族处于三面夹击的状态下,且人口较少的纳西族无力与任何一方抗衡,故此,乐知天命,顺行于道就成了纳西人生存的必然选择,时至今日,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绝大多数纳西人依然能够做到“承认流水指认的命运”之坦然。所以,小小的纳西族,历朝历代都人才辈出,文化发达,足以跻身于云南各兄弟民族间。今天的纳西族是云南省三个高考不享受加分的少数民族之一,理由是文化较为先进,这与水的培育是密切相关的。说到小民族创造大文化,纳西族当之无愧。
按照老子的说法,水的至高境界是“上善若水”,古城的水秉承了其“善”的精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哺育万物,亦能摧毁万物。在水的“上善”影响下,纳西人懂得了敬畏自然,尊重自然,在发展的同时做到了坚守,最直观的说,今天的丽江仍然可以随处看到一尘不染的蓝天,人称“丽江蓝”。
丽江古城四面环山,即左青龙(玉龙雪山),右白虎(文笔山),前龟蛇(龟山和蛇山),后玄武(狮子山),没有一面是环水的,因此又叫大研古镇(研即砚的变音),整个“砚台”被重重包围,“砚台”里却又能够“泄水而通”,山的阻隔与水的“泄通”最终形成了今天丽江古城的主体格局,它既没有四通八达,也没有水泄不通,它是共存的,古与今的共存,保守与开放的共存,传统与现代的共存……这些共存性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形成一个世界中的世界,是一个“大世界”,这与情侣们的二人世界有着根本区别。
古城的“大”,往往折射在纳西人身上。曾有一位纳西族的学者告诉我,人生路有千条万条,但最终只有两条,一条站成山,一条流成水,这该是多数人的选择,但也有极少数人,既能站成山,也能流成水。我听得出大师所说的“人生路”其实就是“纳西人的人生路”,要么像山一样坚定,要么像水一样随和,但极少数人,既有山的强悍,又有水的柔情,我知道,这个“极少数”就是在纳西文化的熏陶下做到事事共存的人。所以,我尽可能让自己做到随和又不失庄重,开放又不失传统,轻浅而不肤浅,侧重又懂得全面。在时空的洗礼下,在古城的博爱下,我的共存性是得到了升华的,今天,当我看到很多人以为终结理论的“不要离婚,离婚后伤的都是孩子”的观点时,我也选择了“婉而笑之”,我知道,做为“极少数”的一部分,我不能苟同这类极端形而上的“单向正能量”的观点, 我当以古城的“大”来囊括人生的全局,甚至是今生来世。
现在的古城,一如往常地“慢着”,无数的游人在慢生活里陶醉。发呆,听音乐,下午茶几乎成了慢生活的主题,人们远离闹市的喧嚣,忘记了一切,包括忘记了思考。很少有人会分析,古城那么“慢”,为什么却没有因“慢”而与时代脱节,相反,这里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我想,这其实还是与古城的“大”有关。古时候,这里是茶马古道的中转重镇,是一个密集的商业城市,随着南来北往的商客和商业发展的步伐,古城越来越“大”,它安然容纳了汉藏两大文化的精髓;历史上,以昆明、大理为代表的云南内地汉文化,由南往北传播,传到丽江为止,以拉萨、西康为代表的藏传佛教,由北往南传播,也传到丽江为止,所以,纳西族是云南各少数民族中接受汉文化较早的民族,同时也是草原民族以外少有的实行活佛转世制度的民族,而在两种文化的处理上,同样本着“大”的思想做到了高度统一,最具代表的一件事是,民国初年,西康政权不承认民国政府,云南总督府奉命出师征讨,其时,纳西族的十五世东宝·仲巴活佛本着“大一统”的思想,毅然前往康区游说藏族王公,藏王有感于仲巴活佛的恩德,同意承认民国政府并受其行政领导。可见,古城没有因“慢”而脱节,相反能够“以慢打快”,并发挥自身的作用。
就是因为丽江古城的“大”,历史上,夹缝中的纳西族同样能够跻身于大民族的行列,并得到大民族的尊重。在木氏作家群中,以木泰,木公,木高,木青,木增,木靖等为代表的诗人被称赞为“木氏六公”,据说他们的诗歌创作水平可与当时中原的大诗人相媲美;位于拉萨西北的楚布寺,是噶玛嘎举派的主道场,历代噶玛巴大师均在此修行悟道,楚布寺的建筑群中有一座黄色僧房,藏语称为“江色康参”,意即“纳西活佛的行宫”,特许纳西族的喇嘛活佛在此传经布道,这是在全国信奉藏传佛教的民族中少有的礼遇。
其实,这些礼遇从未间断,无论是丽江古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一事,还是从当下遭受钢筋混凝土的“侵袭”而来丽江古城“避难”的四方游客的人数,都说明丽江古城还是在不断地“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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