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小词典
2021-12-23叙事散文剑鸿
剑鸿1.出生证明：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眼睛明亮，有着职业性的干练和从容。从她手中接过《出生医学证明》时，窗外灿烂得一塌糊涂，绿汪汪的草地和崭新的树叶浸染在三月的阳光里，披着一层薄雾似的光辉，好像正在做着温柔的春梦。这是……
剑鸿 1.出生证明：
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眼睛明亮，有着职业性的干练和从容。从她手中接过《出生医学证明》时，窗外灿烂得一塌糊涂，绿汪汪的草地和崭新的树叶浸染在三月的阳光里，披着一层薄雾似的光辉，好像正在做着温柔的春梦。这是我第二个孩子的出生证明，新版的，泛着淡淡的绿色，据说有6道防伪标识。孩子出生后的忙乱和喜悦，因为手中这个证明，似乎变得安定平稳了一些。每个人的出生，都需要世界的某种接纳。出生证明就是接纳的一种形式。凭借这个证明，我好像看到孩子一路成长，犹如这个春天的万物。此刻，新生的孩子安然在母亲怀里。 2.陪产假：
十五天的陪产假为我劈开了生活的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和妻子腹部的伤口具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质。儿子从妈妈的腹部探出头来打量这个世界，迎接光明和新生。我则借助陪产假这个口子来打量孩子和生活。生活从来都是充满期待的，有时在情理之中，有时在意料之外。孩子的诞生更近乎一种上天的慷慨赐予。我和妻子都已四十岁了，无论是人到中年的感慨，还是不惑之年的唏嘘，在新的生命前都如浮云一般浅淡。孩子的降生让我们似乎回到了年轻时代。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吻着稚嫩的额头，我才真正知道自己对生活有多么热爱。这是一个走过繁复生活的中年男人的热爱。 3.纸尿裤：
纸尿裤其实是日常生活的一个代名词，它以琐碎、细微、包容一切的方式，淋漓尽致地表达着“生活”这个词汇的含义。这种表达是直接而浓烈的，它包括你双手的姿势，打开的心情，甚至是扑鼻而来的味道——来自生命体内的味道。对纸尿裤这样的事情，女人们总是考虑得更为周全，早在儿子出生之前，妻子就预备了各种各样的纸尿裤，型号也参差有别，小号的，中号的，大号的。每一个型号，都代表着一份对生命的细微关注和具体期待。生命时刻在成长，这种考虑有着文学的精致和哲学的精明。整个夏天，我主动请缨为儿子换纸尿裤。孩子在我手中微笑、啼哭、踢腿，表达着欣喜、拒绝和好奇，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4.奶奶进城：
这是一种大规模的事件，发生在各自的生命里，具有某种隐蔽性和私人性。城市小区是这种事件的记录仪。在我生活的小区里，近年来老年妇女的数量急剧上涨，这一现象在一定意义上缓解了我对母亲的担心。母亲身上带着农村特有的不受拘束的性格，喜欢热闹，沉不下来，害怕没有说话的伙伴。老年人的增加，让母亲迅速建立了自己的人际圈子。一天之中，母亲总会找几次机会抱着孩子下楼，和一群带孩子的白发老人坐在一起，用各自的家乡话进行似懂非懂的交流。除此之外，母亲还将部分心思放到了公园里那些草木上。比如春天的水牛菜，夏天的蝉蜕，秋天的野莴苣。水牛菜和野莴苣可以做菜，蝉蜕可以作为药材卖钱。百无聊赖的冬天，母亲几乎每天念叨着给孩子断奶回乡下去住。 5.新生儿普通病房：
有关气候在孩子身体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会在家庭内部造成一种紧张而焦虑的力量。儿子出生十来天，春寒仍然料峭，孩子的一两声咳嗽让我们陡然不安。各种养育经验说，小孩子不能随便吃药，小孩子应尽量避免打针。于是带着上妇幼保健院。带着老花眼镜的女医生用听诊器听了不到三秒，帮我们果断作出决定：住院。每个星期五下午，医院六楼的全托新生儿普通病房前，是汹涌不断探望孩子的父母和亲人。孩子们在一张通知书上留下一个鲜红脚印，就隔离在温室里。像一只只离开父母被关进笼子的小鸟。孩子们稚嫩，还不知道想念谁，但父母们从此饱经几个日夜的思念，辗转反侧，对着手机视频反复审视孩子，一把一把揪心。
6.捉泥鳅：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带去我捉泥鳅……当年红极一时的台湾儿歌跟着孩子的降临，走进了日常生活。稚嫩的童音、简单的歌词，却是真实的写照，是纯真的愿望。大哥哥是有的，也是喜欢你的，他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高高举过头顶，做各种古怪的姿势，听你开心笑。但他可能对捉泥鳅不感兴趣，他已经有爸爸高了，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兴趣了。等你想捉泥鳅会捉泥鳅时，他已远走高飞。如果有空，爸爸会带你去，带你去爸爸童年的村庄，那里也许没有泥鳅，但肯定有蝌蚪，有青蛙，有躲在草根里土块下的小鱼。 7.QQ相册：
谁说时光不可以挽留？不能挽留的是染白头发的岁月，是成年后开始变得忙碌、仓促、空洞的时光。孩子的时光是可以挽留的，至少是可以帮助他挽留的。小孩出生后，我和妻子树立了一个远大的目标，那就是将QQ相册建成孩子的时光书，成长的收藏馆。在那里，有他的哭和笑，有他走过的每一处风景，包括春夏秋冬的山和水，盛开的杜鹃和含苞的桃花，有他含着奶瓶、啃着脚趾头、乱扔玩具的场景，有他笨拙地翻身、爬行和站立的小愿望，也有他张口吃下的第一口米饭，长出的第一颗牙齿，叫出的第一声“妈妈”。所有这一切，都将作为一种成长的形式加以保留。多年以后，孩子会从这些保留中看见时间的光辉。 8.乡下的爷爷：
奶奶进城后，爷爷成了乡村的一棵树，一棵孤独的树。他在村子里守着几只鸡，几亩地和一些橘子树。我在电话里说，你也进城来吧。他说，怎么走得开呢？我说，有什么走不开的？鸡吃掉，地搁下，橘子卖掉。对一个根在土地上的老农民来说，这简直是童话和笑话。生活是一根扁担，重量有时是次要的，一个经常遇到的问题是，你如何去调整荷担的姿势，极力去实现两头平衡。而很多时候，这种平衡又是难以做到的，不单是我，我相信这是很多人心中的隐痛。我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孩子能把乡下的爷爷看成是自己的根，就像我一样漂泊在外依旧时时想做一个有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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