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地

那块地
好久没有闻到泥土的芳香了。一直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块支撑全家食粮的土地，也忘记了它所带给我的艰辛与汗水。
从心底里我是讨厌种地的，它给我的感觉是惆怅和劳累，是一种枯燥。每次说起种地的牢骚，先生就会扬起脸，神情严肃地说：“不种地你吃什么？”我竟然找不到一个恰当的、不容他反驳的理由来回答他。于是，在土地面前，我只有一个“忍”字。
许是上帝眷顾我吧！那一年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也离开了那块待播种的土地。在异乡九年的时间里，对于那块地，脑海里竟然空白如雪，我想我是彻底地抛弃了它。作为一个农民，我是失败的，也是不合格的，有时候在内心深处会感到一丝丝地自责。
又是一年秋满仓，只要有家，与土地的缘份就不会断。
由于特殊原因，在老家的时间要延迟七天。这七天能做什么呢？没有网，没有电脑，除了公婆小屋里的破电视，几乎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公婆似乎看出了我们的无奈，委婉地说：“明天我们下地干活吧！麦子刚播种上，还没有篓平，明天我们去篓地。”我和儿子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忽然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久违的土地啊！你还好吗？”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
坐在婆婆脚蹬的三轮车上，看着她瘦瘦的后背，心里一阵阵酸楚。让老人家载我，感觉浑身不自在，本想载婆婆的，可是我愚笨，不会骑三轮车。幸好一路上没有碰到熟人，用丝巾包住半个头的我，只露出两只眼睛欣赏家乡的一路风景一路改变。
车子拐进坑坑洼洼的小道，这才看出曾经熟悉的那块地头。没等车子停稳，我便跳下来，地头的那口枯井首先映入眼帘，还有周边的五棵杨树，想当年和先生共同栽这五棵杨树的时候，它们才和大拇指那样粗，如今这些树长得正好用两只胳膊楼过来。儿子也从公爹的电动车上跳下来，兴冲冲的跑向这块土地。他捡起地上的一个个带着花纹的石子，攥在手里抚摸着。对于一个久居城市的孩子来说，家乡的一块石子一条小虫子都是他惊奇的玩物。一阵风吹来，那浓浓的土香迎面扑进鼻口，不觉得深吸一口，那么熟悉那么香甜。不等公婆卸下工具我早已冲进了这片土地，令我不舒服的是土壤里满是土疙瘩，大的小的隔的我不时的抬起脚，问道“怎么这么多土疙瘩？以前很松软的”。公爹忙应到“刚下雨没几天，耕地的人就开着拖拉机来耕地了，都挣着赚钱吧”。“哦”，我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接过婆婆递过来的耙子，竟然不加思索的弯腰耙地。婆婆对站在一边的儿子说“看你妈，这些活还没忘”。很庆幸自己，原来土地一直在我心里沉默，并没有忘却，站在它的怀抱里，所有的记忆才重新显现，同时闪现的还有二十年前的一幕。
也是一个秋天，满地的花生棵绿葱葱的一棵紧挨着一棵，一家人从机动三轮车陆续下来，公爹抱下刚满三岁的女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上一块厚厚的毛毯，把女儿放在上面，又给女儿摆上牛奶和水果，然后放心的拿起镐头刨花生。每刨出一棵花生，公爹都会提起来，咧着嘴数花生的个数。“看看，这棵有三十个花生”，公爹举着沉甸甸、白花花的花生冲我们喊，那红彤彤的脸庞连同眼角舒展的皱纹，分明就是一朵绽放的幸福之花，我和先生顺眼望去，都笑着。
大约刨了半个小时的时候，公爹突然抬起头来惊恐的喊到“春晓呢？”（春晓，女儿的乳名）我和先生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女儿待坐的地方，果然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许是被收获的喜悦冲晕了头脑，竟然忘记了女儿。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公爹那时候的神情，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疑惑、惶恐，复杂的表情在他脸上变幻着，只见他扔下镐头，倾斜着身体，快速的向前跑。那奔跑的身影至今在脑海回荡，而且是那么的清晰。他飞一般的踩过脚底下刚刨出的花生棵 ，那神情近似疯狂，花生棵随着他奔跑的步伐在脚底下翻滚，他飞快地跑向地头，伸头看那口早已干枯很久的水井，然后冲我摇摇头，随及慌张的四处张望。这时，先生抱着女儿从邻家田地的浅沟里出来，女儿手里拿着一朵小野花还在专心的玩着，她丝毫不知道，我们刚刚为寻她经历的一切。公爹的眼神瞬间平静了，他似乎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动作也慢了下来，他轻轻地从先生的怀抱里接过女儿，而后重新把女儿放回原处，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抿了抿干巴的嘴唇，望着蹲坐的女儿，脸上重新扬起了微笑，这微笑仍是一朵绽放的幸福花。
当我把这个小故事讲给现在处在在异国的女儿时，她表示很惊讶！同时也很感动，说回国后一定要回老家看看这块土地，这块支撑我全家食量的土地，以及感受一下在这块土地上所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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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7-2 11:23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