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尴尬

[copyright][/copyright] 无言的尴尬
　 　谢高模
　　今天的尴尬，不是空前，就是绝后。
　　在白云黄鹤的故乡我仅呆了两周，刚办完事，就归心似箭。天还没亮，就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家。去卫生间早点抢个蹲位清空旅途负担。不料更有早行人。为了赶班车，只好忍着，决定去车站卫生间行个方便。我和同事匆匆忙忙赶到了长途车站。
　　车站卫生间，一人一蹲坑，客满。一个男孩尿急，捉出小鸡向外墙上开枪。立马被值勤者逮住，扯下张纸罚款十元。上车前听到旁人与同事议论:连厕所都有人做黑笼子，城里套路深啊！
　　车到一个乡镇边，已是下午放学时间。
　　同事内急，请求司机恩准。他慌不择路跑进了一家商店。美女店主拦着问:干什么？
　　同事说:内急，求个方便！
　　美女放机关枪似的边说边指方向:往前走五十米右转过三栋楼房然后向左拐直走十米水果摊对面再右拐茶叶店后面巷子里有个小公共厕所！
　　我一听，怀疑自己绕地球转到美洲去了。
　　司机边按喇叭边嚷着:急性点！同事迟疑了一会，一路小跑钻进了巷子里。
　　十分钟过去了。又十分钟过去了。司机开始拼命长摁喇叭。
　　这时，美女店主推出电动车，转身拉下卷闸门锁好，若无其事，骑上车飘然而去。
　　我感觉咸泪直往喉咙里滴:不知同事找到厕所没有。 　　已辐射到效区的城镇化建设，如火如荼，如诗如画。商品房鳞次栉比，办公楼光彩夺目。酒楼高耸，超市林立。道路纵横，车水人流。公园芳草鲜美，绿树成荫。在仙境般的城市，流动的人想找个公厕，简直比登蜀道还难。
　　听老人讲，以前的农村，少妇在湖田里插秧，哪有什么厕所。解手时，把红围腰布往头上一举，遮避天神，如一叶遮目不见泰山。田埂上，白晰的圆臀成为男人眼中亮丽的风景。村里房前或屋后挖个茅坑，放一口大缸，或用砖砌个小池，周围打几根木桩，用两片芦席遮上。过路者老幼无欺，心照不宣，主人则落得一池上好的农家肥料。现在多数乡村厕所有了改变，但彩色垃圾成片，又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眼下城里，明明是厕所，偏叫洗手间。更有甚者，花言巧语，美其名曰:歌厅，解放区，排出所，大使馆，静心阁，安定门，观雨亭等等，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这光怪陆离的厕所文化，雅得仿佛叫人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云里雾里，真个找不到北。人人必需但是人人忌讳的厕所，都堂而皇之大隐于市了。生活中不可能人人都会有空中一号。城居者自家有洗手间，浮尘一样的打工者与其他流动者，倒是羡慕众多名贵宠物狗，花下草丛，自由自在地点缀它们星星点点的杰作。早起在公园抱球揽雀的老者，用脚步丈量道路的青年，傍晚街舞的中年大妈，虽然众人厌恶，但都熟视无睹，见怪不怪。由此想到法国巴黎的狗屎骑士，顿生人不如狗的悲凉。
　　太阳落到楼房背后去了。
　　司机终于忍无可忍，骂道:骚堂客！害得我白等了半天！一腔怒火发泄在美女店主身上，然后狠狠地将钥匙一扭，喇叭一声长鸣，客车飞一般赶路。
　　客车驶离小镇不远，刚上一座桥时，迎面蓦地弹来一辆黑色轿车。司机忙往右让，因速度偏快，右车轮飞离路面，眼看要翻到河里去，司机慌了手脚，已经来不急刹车。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客车撞歪了一棵大树，车前身搁在树上，挡风玻璃破碎，客车熄火了。乘客中有许多人面部及腿脚被磕伤。
　　全体下车散在路上。交通堵塞。车桥变形。司机满脸是血。我掏出毛巾递给长发披肩的少女乘务员，示意她给司机揩血。
　　有人抱怨:搞的么鬼猴，不是大树拦着就送了大家的命！
　　我愤愤不平:没看到小车飞过来吗？如果不紧急避险，与轿车相撞就惨了。不要埋怨师傅，我们先把车搞下来再说吧！
　　众人齐心协力连托带拖，把车从树上弄回到路面。司机试车，还能运行。乘客陆续没精打彩地上车，满座沉默。少女乘务员一直没有坐下，羊羔一样温柔地依靠在我身边。我明白:她在以此举动来表达对我的感恩。我则暗自为同事庆幸:祸兮福兮。
　　这时我旁边一位女大学生晕车了，低着头，哇哇作呕。我连忙从行李箱里拿出包装袋递给她。她双手合一，抬起头作了个长揖。我又是一番揪心难受。
　　县城车站门口。同事看到破车进站，一脸惊讶。他方便完寻路出来，客车已走，只好拦一辆的士，先到了车站。我俩彼此尴尬一笑，拖下行李，去乘回家的班车。
　　我俩刚上车又遇到一幕:司机正大声驱逐一个高挑的小伙子:没钱搭什么车！小伙子没有理釆。双方僵持不下，拖延时间。我问原由，小伙说:在车站卫生间门口不小心被扒手用刀片割了口袋，准备下车后再拿钱补上。司机不同意。我说:几块钱，没必要伤和气。我替小伙子交了车费。小伙子说:
非常抱歉！然后我与他一路谈笑风生。
　　到终点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身心疲惫。手里的行装似乎有千斤重。
　　同事看我沉默寡言，幽默了一把:难怪老人们说不要起得太早，以免碰到夜游神。今天真是活见鬼，上个厕所都倒霉！人一背时，拉尿都拉出刷帚签子来了！
　　我苦笑着，挥挥手:俗话说，世上无神鬼，纯是人在闹。今天的一切都是厕所惹的祸。赶紧回家慰劳自己去吧！
　　大概文明是双刃剑削出来的吧，所以人们总是痛并快乐地生活着。我真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学诗仙吟一回:安得厕所三五间，大庇天下游子俱欢颜，聊以宣示心里无以言说的尴尬与无奈。
　　 一一《荷戟独彷徨》系列之《无言的尴尬》
　　 丁酉季秋记于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