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一刻

惊魂一刻(散文）
　　作者：牟瑞霞 　　这是一个坐落在小兴安岭崇山峻岭中的小镇，镇上居住着一万来人。小镇的居民过着每天上班下班一成不变又自足、悠闲的生活。
　　小镇的居民尽管过着这种与世无争又相对闭塞的生活，但最令小镇居民感到骄傲的是，这里虽然远离大城市，远离尘嚣，但却有一条每天早晚两趟发往省城的铁路，而且还是始发站。火车载着人们探索外部世界的梦想伸向蜿蜒的远方，总能让人浮想联翩。
　　整个小镇稀稀拉拉的有十几里长，而这条铁路从进入小镇到车站竟有长达四里通过小镇的边缘，把小镇的一小部分留在了铁路的西面，其余的一大部分留在了铁路的东面。
　　这四里地铁路的两侧是那些勤快居民的小菜园子。
　　夏天光顾这个小镇的时间很短，说起来也不过百十多天。夏天又是一年当中白昼最长的季节，太阳要到晚上八点多钟才落山呢！
　　因此，到了夏季小镇上的人过着：“朝听鸟语晚听风，几垄薄田戴月耕。携手青山观日落，闲愁尽付笑谈中。”闲适恬淡的田园生活。
　　白天，侍弄菜园子的大多是那些已经退了休的人。干完了地里的活，年长的老两口走上铁路，在铁轨上刮掉粘在鞋底的泥巴，老爷子还要坐在铁轨上舒舒服服地抽上一支烟，边抽烟边惬意地看着自己侍候的庄稼，歇够了，相扶着蹒跚地离去。
　　人们非常喜欢在铁路上看日落，看晚霞，看野鸭子飞翔，看燕子在电线上荡秋千，看不远处的湿地上郁郁葱葱的各种叫不上名的植物，看广场上跳僵尸舞的大妈们，听着广播里的音乐，还有湿地上空激越的布谷鸟的叫声，当然还有一群群喜鹊从头顶上互相追逐嘎嘎而去。
　　现在知道小镇上的人，为什么喜欢在这条铁路上闲聊了，因为站在路基上就站在了小兴安岭之颠，汤旺河的源头。站在这里整个小镇一览无余尽收眼底，站在这里看自己的家乡，实在是太美太美了，美丽的村庄，美丽的湿地，美丽的林海，美丽的大河，美丽的风光！
　　实际上这里还是一些怀才不遇，慨叹生不逢时，疲于奔命于生存泥潭的人释放枷锁的一块精神乐园！
　　当地的政府机构知道小镇的居民喜欢这条铁路，知道他们和铁路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但人畜的生命安全才是头等的大事啊！于是安排了专人和铁路部门联防护路。
　　白天，护路员不停地在铁路上宣传，讲解，发放宣传单。可是当护路员走过以后，人们反而把宣传单当做了坐垫垫在了铁轨上继续玩耍聊天。
　　夜晚，凉风席席地吹来，轻拂着闷热了一天的人们。
　　晚饭后，大家都聚集在铁路上，不种地的坐在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铁轨上，和铁路两侧种地的乡邻闲聊。
　　这四里长的铁路上，中间有一个小桥，不同年龄段的的人或站在桥上或趴在桥栏杆上谈天说地，桥下一帮孩子在玩水，不远处还有几个晚上遛弯的年青人在铁轨上表演平衡木。
　　七点半，有一辆火车发往省城，火车已经拉响了出发的汽笛，一声长鸣接着一声长鸣，直到火车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传出了车轮和铁轨互相碰撞咔嚓咔嚓咣挡咣挡的启动声，人们才慢腾腾地离开铁轨，站到了路基旁，一直目送着列车远去，像仪仗队夹道为自己远行的亲人壮行。
　　火车驶过，悠闲的人们复又回到路基上，或坐在枕木上，或站在铁轨上继续聊着工资啊，物价啊，孩子就业啊，一线城市的房价啊，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热门话题。
　　人们能听到四里外的道口传来自动播放的警告：“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行人车辆注意安全，不要穿越栏杆……”这种广播从火车距离道口八百米开始自动播报一直到火车驶离道口九百米才停止，一遍遍地播报，提醒行人车辆注意安全。警示的声音划过天空传出很远很远！
　　但是，即便是这样管理，每年这段路上也要发生几起重大铁路站外停车事故，不是行人慢吞吞地走在枕木上听不见鸣笛，就是精神病患者跑上铁路载歌载舞，再就是马啊牛啊羊啊等家畜占据铁道，不肯下来。
　　尽管地方和铁路部门加大力度，共同联防护路，又偶有交通事故发生，可是铁路周边的人们依然我行我素，把血的教训忘记的一干二净，把这里当成了天然的休闲乐园！茶余饭后总爱跑到铁道上看风景卖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太阳落到了山的那一头，湿地里薄雾迷蒙，蚊子们毫不客气地呼了上来，人们才一边轰赶着蚊子，一边带着蚊子赠送的几个“红包”，恋恋不舍地离开铁道缓缓地折回家去。
　　今天在铁路道口值班的是道口员老王，老王和另外一个同事在这个道口工作，干两个连班休一天一宿。
　　从清晨三点多钟，铁路上来来往往开始有人活动，有晨练的，有遛鸟的，有进山采山葱蕨菜的，有过道到西边去摘木耳的，有过道送孩子去东边上学的，有道西的菜农开着小四轮子进镇上卖菜的，有道东的去道西种地的，五花八门各种理由为了生存，人们从道东忙活到道西，又从道西忙活到道东。
　　整个白天，车来人往的铁路上就没消停过。老王和熟人们打着招呼，叮嘱着他们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听道口的广播。过铁路时千万要前后左右的撒摸撒摸，看看有没有临时发过来的货车，不要为了抢那几秒钟，丢了性命。
　　老王这一天，算是把嘴皮子磨薄了一层又一层。
　　这不，晚上七点半的火车发车了，老王按照规定的工作程序，把道口两边的栏杆放下，并手举小旗，立正站在道口的工作位置上接送火车通过，并一直目送火车离开。
　　老王放栏杆的时候，习惯地扫一扫眼前的铁路，提醒提醒那些在铁路上走过的人快些下道，他看到铁道上玩耍的人们纷纷闪到路旁，广播里已经开始提醒路人：“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行人车辆注意安全，不要穿越栏杆，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行人……”
　　这时，他看到一个人还在铁轨上表演平衡木，掉了下来，再不屈不挠地踩上去，接着走平衡木，两只胳膊像鸭子翅膀似的一高一低地帮着保持平衡。
　　老王冲着他喊：“火车来了，赶快下去……”
　　然后老王就脸冲着前方做好站姿准备护送火车通过，这是车站对道口员的职业要求。
　　隆隆的火车声越来越近了，老王能感觉到火车滚过地面时，传过来的冲击波在自己脚下引起的震动。
　　老王还是不放心，不知道那个年青人离开火车道没有，他侧目一看，人家老先生还在铁轨上玩呢！这时候广播里发出的警告仿佛都变得急促起来：“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行人车辆注意安全，不要穿越栏杆，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行人……”
　　还有六十米，五十米，老王顾不得面朝南站着了，冲着他一个劲地呼喊，可是那个人还伸展着两臂，低着头认真地练习，显然他呼喊的声音被隆隆的火车声吞没了。
　　老王来不及多考虑，箭一般地飞跑上铁道，不知过了几秒，老王和那个人已经趴在路基上了，手掌和胳膊秃噜掉几块皮，真是惊魂的一刻啊！车轮卷起的风把他们的衣服鼓胀起来，远远地看上去他俩像当年打鬼子的铁道游击队。
　　火车开过去了，老王气得一杵子打在了这个人的肩膀上：“你小子耳朵塞鸡毛了！我扯破嗓子喊你，让你下来，你咋就不下来，你扬了二正的活腻了，还是想来个血肉横飞啊！”
　　小伙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被眼前的一切吓蒙了，愣眉愣眼地瞅着老王，好像惊魂未定！
　　老王一瞅他那一出更来气了，一把扯下了小伙子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子：“我说你小子咋听不见呢，原来你小子还他妈的听着音乐哪！你没看过电影《侏罗纪公园》啊，戴着个耳机子，怪物来了都不知道，你刚才如果死了，死得可挺美啊！”
　　“谢谢你啊！”没了耳机子，小伙子才听见老王在说什么！
　　“谢个屁！你刚才如果让火车压死了，那是坑你爹，白把你拉扯这么大了，现在你没有被火车压死，那是在坑我呢！”
　　“我算是让你坑死了，看着没有，我应该站在那个位置上把火车送走，现在我却在这和你趴铁道，我脱岗了，知道不？你知道脱岗了是什么处罚，我得卷起行李卷去学习班，待岗一个月，没有工资，只给开几百块钱的生活费，重新培训，等合格了才能重新上岗，你可坑死我了，这一个月四五千块钱没有了，回家老婆单位领导还不骂死我啊！这算事故懂不懂……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管你，我只要不脱岗就完成任务拿到工资……”
　　老王嘟嘟囔囔跟小伙子一个劲地絮叨！
　　小伙子惭愧地低着头，又呼地一下子跳上铁道跑了。
　　老王气急败坏地喊：“你给我回来，和我到单位去说清楚……”
　　“我回家做锦旗去……”风中刮过小伙子愧疚的声音。
　　老王拍拍屁股，回到值班的小屋，垂头丧气地坐着，不知等待他的是啥处罚。
　　二零一七年六月三十日写于乌伊岭林业局
　　电话15145822576QQ985661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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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30 17:19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