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乡村
2021-12-23叙事散文于文华
逃离乡村○于文华逃离乡村的趋势有个别而普遍、有零星而众多,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中国乡村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一种必然现象。六七十乃至至迟到八十年代,人为的二元社会,严格控制了乡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乡村与城市如鸿沟一般界限分明。乡村以单一的农业为主,……
逃离乡村 ○于文华
逃离乡村的趋势有个别而普遍、有零星而众多,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中国乡村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一种必然现象。
六七十乃至至迟到八十年代,人为的二元社会,严格控制了乡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乡村与城市如鸿沟一般界限分明。乡村以单一的农业为主,人们不分贵贱,由贫穷而落后的乡村,走进相对富裕而繁花的城市,或者说乡里人想逃离本土,路径单一而逼窄,人数零星而少量,有且唯有三条路:参兵、招工与考学。但前两天路,也不能说完完全全的与乡村彻底脱钩。兴高采烈参了军,部队的大熔炉里冶炼锻打一番,除了少而又少凤毛麟角的被提干,绝大多数的人,最终命运,依旧回到土地上当农民,只不过眼界宽了、见识多了、人生经验丰富了。当工人的结局比参军好了许多,从此按部就班在厂里上班,月月有个麦儿黄,但大多找了农村妻子生儿育女、伺候爹娘。虽则人逃离了乡村,但其身心依旧居留在乡村。以吾村为例,陆陆续续当工人的8人中,1人结婚后,就将妻子带至身边,逢年过节象征性的回村。而其爹娘去世后,就与乡村彻底脱节,再也未踏上故乡半步。2人在娶妻生子多年后,在七八十年代,才将妻儿接到了所生活的城里。而其余5人则为半工半农的半边户。根基在乡村,退休后只能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其中2人的子女有出息,分别在市里和省城打拼且站稳了脚跟,退休后随子女而生活)在改革开放前,逃离乡村的途径唯有考学。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鲤鱼跳出农门,就可彻底逃离乡村。小中专毕业后,大多数当了老师,分到家门口的,根据家庭状况、社会关系、人脉资源等的不同,娶的妻若是乡村的,也只能成为半边户,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逃离乡村。考的学越好、上的大学层次越高,逃离乡村越彻底。我同学从北京某高校毕业后,又到美国留学,至今飘泊在海外——乡村怕是他梦里梦外的记忆,魂牵梦萦的牵挂!大多数的学子在大大小小的城市扎根,仅在过年过节返回家乡,祭奠祖先,看望父母,告慰乡愁,寄托乡思——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逃离乡村。虽有父母亲人的牵挂,有胞衣骨血的粘连,但吃了皇粮,端上了铁饭碗,成家立业在城里发展,乡村只是口头上的美妙说辞、诗文里抒怀的描述对象。除了学子,还有一些有单位的人,最早逃离了乡村。半工半农的半边户,专业军人,教师是大批次离开乡村之人。 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的实行,价值观、人生观发生极大变化,一些有能力、有思想、有头脑且敢想敢为的人,最早离开乡村,走进城市,受人尊敬,被人礼遇。随国家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城乡差别越来越小,但毋庸置疑的是,乡村再美好,人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深处,削尖脑袋,想千方、施百计,总想成为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城里人。逃离乡村,既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也是一种现实的观照。越来越多有闯劲、有抱负的农民,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走进中小城市,先是以农民工的身份被城市人称呼,后来渐变为外来务工人员,他们以各种方式,谋求到自己安身立命门路,且站稳了脚跟,日子滋润,手头宽裕,购置了楼房,“翻身农民把歌唱”,他们是五花八门、各显神通——有的搞家电维修,有的做蔬菜生意,有的经营服装鞋袜,有的做饮食服务业,有的拉起建筑队,常年游走于各种工地之间……分布于城市的各个角落,为推进城市化进程作出了贡献,也籍此打拼出自己的一番天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农家小院、柴门炊烟的乡村恬静生活越老越成为梦境,相去甚远,除留下老人留守老屋与田地外,生活完全与城里人接轨,毫无二致。
而近年来,随国力的增强,经济发展速度的加快,棚户区改造等项目的实施,各种工业园区建设扩展与景点的开发,国家重点工程诸如高铁、道路、机场等的投入,占用农民耕地、宅基地及土地越来越多,新农村建设与城镇化力度的加大,让农民家家户户抢盖房屋、车棚、水窖……等待一次性领到国家几十万的拆迁款,快速逃离乡村的寂寞、贫穷与苦难,摒弃留在身上的种种乡村烙印,成为享受农村低保与失地农民补贴的社区居民。他们身在城市,却不属于城市,内心与灵魂时常怀恋着乡村;向往城市,可力气不支、年老体弱了,有些人又不得不返回乡村。他们被边缘化了——既不属于城市,又逃离了乡村。
乡村一天天的缺乏生机和活力,农田大量荒废,家园日显破败,有人戏称留守的基本为“603873”部队。一方面是农产品的入不敷出,得不偿失;另方面是大量青壮年劳动力走进城市,外出务工经商或从事服务行业,无人或不愿出力流汗种田。为摆脱土地对人的束缚,远离沉重的体力劳动和繁忙的耕作,许许多多的农民,义无反顾的逃离乡村,人被物化、被金钱所奴役,以挣钱多少、经济能力和走进城市、住上大楼房为标准,来进行社会地位、人生价值的衡量标尺。过去农村找对象,小伙子相貌外表与家庭经济状况不是主要的,只需人有本事、机灵、有责任,会过日子即可,而如今姑娘的要求越来越高——住房要楼房,出行有小车,家里有存款,只要人有本事、有存款、有楼房,不管年龄有多大,更不说什么长相高矮、修养好赖、人品优劣……
某天在县城林荫大道散步,突遇昔日一初中同学,言在某个小区有了自己的楼房,殷勤邀我那天抽空去他家坐坐,让我“突发奇想”,浮想联翩。小学时他吊儿郎当,学习不上进,勉勉强强考了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务农。但他父亲是四乡八镇赫赫名的道爷与师傅。既给人丧葬活动中念经、做道场、画老房(棺材)、粘纸货(花圈、引魂幡子等各种纸做的东西),又可掐八字、算阴阳八卦、红白事情看日子,还隔三差五被人家请去讲迷信、谢土、做法事等。平时桌儿上桌儿下,吃香的喝辣的,虽则未考上什么大学,但他继承其父衣钵,走南闯北,有时坐火车去宁夏,有时乘高铁到新疆,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丝毫不亚于我等“正规军”。但他挣的钱再多,修的房子再阔气,大半生生活在乡村。虽说不再浇水打坝、不再挥汗割麦、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可他的根在乡村,无法和正儿巴经考上学的我相提并论。听到他业已用大半辈子的积蓄和血汗钱,从故乡搬迁到城里生活,实现了城市梦,和我比肩看齐。我寒窗苦读、孜孜以求,多年打拼与努力,游走于城里,而如今他与我,好像成了并驾齐驱的两条平行线……不由得引起了我的深思与联想。
诚然,沿海与内地、东部与中西部、中心城市与边缘地区等有差别,多年前,我们豪迈喊过 “消灭城乡差别、工农差别” 的政治口号,如今却是差别越来越大。中国从宋朝开始的户籍制度与城乡差别,让中国农民本能的、历史的、天然的,从骨髓深处产生一种想逃离乡村的愿望与执念。有些甚至自己实现不了,就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乃至下下一代身上。无可置疑的是,这些年的发展,我们的城市越来越时尚、大气、唯美了,有人喻为欧洲的城市,而乡村却陷入发展困境,难有大的发展,被比喻为非洲的乡村。部分乡村加快发展,脱胎换骨,成为小城镇与乡村格格不入的集镇,部分乡村被临近城市的扩张所吞并……有些农民想方设法,在城里租住了房子,把儿女转到城里的学校就读,其最终目的,还在于能够逃离乡村——果真,有的考了学,且学有成就,在城里站稳脚跟后,会把父母或迟或早的接到城里,一来享享清福,二来让父母的辛苦付出有所回报,三来可表达儿女的孝敬之情,亦可享受天伦之乐。有的进城打工、拾荒、做家务,犹如筛糠般,起初只是零星的少量的人逃离,尔后逃离人数逐渐增多,最后那些剩余大而无用的颗粒,被继续留在乡村留守、扎根,但这种筛选的过程依旧随社会发展在继续——趋势由缓慢而逐步加快,到渐趋快速递进。但窃想:国家的小城镇建设,是否应在文化、文明甚至经济发展层面上,保护性改造乃至重点建设一批有美丽风景有历史价值有厚重积淀的乡村,让国人的乡愁情结与留恋的田园生活可触摸可感知,让繁星满天、蛙鸣声声并不仅仅在梦境里闪现。
很难设想:没有了农民的乡村,或者说绝大多数的农民都不愿意生活在乡村、种植庄稼,未来的中国会是一幅怎样可怕的情景?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有人这样大胆预言,到2030年以后的中国乡村,随国家全面进入老龄化社会,以及环境污染与城市病的增多,都市有钱人与中产阶层会逐步返回乡村,而城市却渐趋成“空心城”,乡村传统复古建筑会取代欧式及现代风格,农业进入生态与科技、自然与工业化一体的“一产时代”,人们追求自然为本,衣食住追求本色与自然,从内心世界关注土壤、空气、山林川泽,把树木、水土视为自然之子与有生命的物质,乡村成为未来中国的向往之地和生存家园。
但愿山清水秀、水绿天蓝的美丽乡村,早日呈现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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