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花味的故乡
2021-12-23叙事散文云馨
六月初,老同学玲玲陪着公婆一起回梅州老家省亲。在同学群中发她在梅州拍的相片,立即勾起我对家乡的怀念,忍不住追问她:“有没有看到木棉花开?还有白兰花?”“木棉花没有了,白兰花开得正欢!”听到玲玲这样说,那氤氲的馨香便在心中飘荡。第一次去嗅白兰……
六月初,老同学玲玲陪着公婆一起回梅州老家省亲。在同学群中发她在梅州拍的相片,立即勾起我对家乡的怀念,忍不住追问她:“有没有看到木棉花开?还有白兰花?”“木棉花没有了,白兰花开得正欢!”听到玲玲这样说,那氤氲的馨香便在心中飘荡。
第一次去嗅白兰花的香味,是十多年前去成都旅游的那个六月,那里的白兰花儿正在盛放。晚上,品尝小吃后,一行六人溜达着成都的夜色。在天府广场看到许多川妹、川仔在做一些小生意,诸如水果、鲜花、手工艺品,好不热闹。在一僻静处,一位约有十二三岁的川妹子,轻柔地叫喊着“白兰花哎!白兰花!”唤醒了那一片夜幕。
白兰花?听到这花名,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瞧地上的篮子,嫩嫩的白兰花苞齐整整地摆放在里面,花茎后穿着一根红丝线,红丝线也带着鲜的香。花香一股股四溢开来,就像夜幕中的成都,刹那间俘虏了我的肺腑。
听到叫卖声的小情侣,也靠拢来。男士为心仪的女友买下一枝,轻轻挂在她的玉颈上,花香伴着姑娘娇羞的笑声飘散开来,为爱情蒙上了一层甜蜜的面纱。同行的男士慷慨地为我们几位女士每人买来一朵。当时我是极小心地将那花儿捧在掌心里,实在不忍触碰她的身躯。不知这灵巧秀丽的花朵在怎样的枝头绽放过。
后来说起那次出行感受,与家人提到玉兰花,母亲笑着说:咱老家也有,有时间陪阿妈走一趟,让你闻个够!
每回大哥与母亲常念叨梅县老家,我总是不耐烦:“别给我说家乡的事,我是新疆人!”我的生命中,故乡近乎一张白纸,后来粘上去的点点滴滴,都是母亲絮叨的口水。母亲对故乡思念的长度,似乎没有我的感觉遥远,其实,我不是故意疏离。
2005年的春天,大哥顺着母亲心意,安排我陪着回老家探亲。
踏上家乡的土地,我是第一次,母亲却是二十多年没有拜访了。记得父亲生病那年,母亲陪父亲回广州治病。当时四处求医,无瑕与亲朋相见。1981年住在广州的阿公去世了,身为儿媳的母亲回去料理后事,因为放心不下丢在老乡家中的我与小弟,办了丧事后,就匆忙赶回了新疆。
年已七十的母亲,听说可以再回老家看看,兴奋得像个孩子。大哥怕我路生,他将行程安排得很妥当,每个点都联系好了接待的人,我的任务只是照顾好母亲。路上,母亲一直回望着远去的岁月,不停地絮叨,用沧桑的记忆重塑着故乡的山水。尽管后来我眼里的山水验证着她说的也有不对处,可我知道,在那深情里是正确的。因为我看到她眼里闪现着眷恋的泪光。
火车进入梅州后,随处可见绿树的霸气景观。梅江丈量着母亲的思念,回澜拍岸,水花滚雪,滚滚滔滔,悠扬地流淌着梅州的画意,母亲脸上亲切的诗情也坠落在宏阔的江中。二十三年后回访故土,母亲发现心灵的原乡已经美得超乎梦版的画图。
母亲与老舅快四十年未曾相见。母亲兄弟姐妹多,水田也少,生活捉襟见肘。六十年代初,倔强的母亲将刚满十八岁的小舅带到新疆,托人让老舅当了兵,老舅复员后又回到广东梅州参加了工作。
老舅沏一壶浓浓的单枞茶,一缕茶香飘散开来,启开了封存太久的话匣子。平日里听习惯了母亲说带有新疆腔调的客家话,那日坐在客家人身边,听着纯正的客家音,才真正体会到客家方言绵甜的韵味。
正说话的当口,下起了暴雨,我从老舅家的阳台上望去,雨水欢快地在地面铺开了水泡,转眼间,马路已积水如河。母亲笑说,这就是梅州,雨落倾盆,雨停,树与山又是另一种葱翠,很是好看。的确,这样的雨景在新疆不多见。耳听雨点敲击着瓦楞盆噼噼啪啪的响声,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棕叶味,户外远山葱郁的树木,模糊在雨水中,朦胧出一番别样的景观。
外面的雨,忽紧时慢,屋里的话,高一声低一句。充满童趣的时光,少年的成长,就业的艰辛,养儿育女的心酸,远走他乡的痛,沉重的话题听得人好不心酸,老舅口中的阿姊叫得更加亲热。雨点敲击出一屋温馨的节奏,亲情在他们姐弟俩的客家音里升温。梅乡的雨,温润地驻在我的心扉。
在梅州逗留三天,老舅又陪我们回到松源老家。我们踏上一条由广东梅州通往福建的205国道,途经蕉岭地区,这是闽粤两省五县(梅县、蕉岭,武平、上杭、永定)的交界和贸易集会地。松源,一个美丽的古镇,境内山林茂密,满山遍野古松参天,又因地处松江河上游,有源头之意,故而得名松源。
进入松源境界,扑入眼帘的,除了绿绿的山林,便是青青的稻田,还有楼前屋后清澈的池塘。富起来的松源人,家家都盖起了小洋楼,房屋的装修更是富丽堂皇。已经退休的老舅也在松源老家盖起了二层小楼,家用电器配备齐全,每逢春节时,他都会回到这里过节,在这乡村翠野中,享尽都市一样的繁华。
在老家光裕堂的门前,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株玉兰树,娟秀挺拔地站立在老屋门口,受着南方温湿气候浸染,正开得妩媚。
白兰花,淡黄的花瓣,洁白的花蕊俏然其间,绽开羞涩又饱满的笑颜。树身枝叶青翠,亭亭如华盖,绚烂一树的梦,又有着一层比一层还璀璨的光晕。风来,满庭芬芳,沁人心脾。风住,暗香绕怀,像一双涂满膏脂的手,给予身体最柔软的呵护。
一转头,看着母亲与老舅微驼的背影从老屋外走过,我的心蓦地被触痛了。想他们蹒跚的脚步,看他们渐渐孱弱的身体,我的胸腔滚热,泪水狂涌。虽然我不是离乡背井的游子,但这里也是我的故乡!故乡即是家,我的根系永远都盘抻在这块曾经贫瘠、而今富饶的土地上,原乡之恋油然而生,植入生命永不磨灭!
老舅缓缓走来,瞧我很喜欢那株白兰花,返身从二舅妈的屋里搬出凳子,又拿来剪刀。颤巍巍地站上去,给我剪下几枝花儿。二舅妈又递给我一个花瓶,示意我将花插进去。已经八十高龄的二舅妈不会说普通话,我听不懂她一口广东白话,陪行的大表哥成了我们的专职翻译。我欣喜地将花儿棒在手心,深情地吻着那白玉般的花儿,看着它们欢快地在瓶中继续绽放,我似乎也变成了一朵白兰花,尽情地散放着浓香。
母亲和我的到来,二舅妈很是高兴,忙前忙后地为我们准备饭食,不停地在母亲面前愧疚着当年自己身为大嫂却没能照顾好弟妹。母亲拉着舅妈的手,也是涕泪纵横。两位老人布满褶皱的脸,笑一阵,哭一会,即使语言些微的不通,彼此却聊得畅快。对旧事的释怀,令坐在一边的我,心里不禁慨叹:老人们的精神境界,也成了眷恋故乡的一缕情愫,萦绕余生。
乡村的每一块土地都透出浓浓的亲情。我与母亲去祭拜了祠堂的祖宗们,又赶去山洼上给阿公上了香。之后,老舅便一路带着母亲和我去探望村里的亲戚们。乡亲们听说我们远道而来,热情地款待我们,真是让我热血激荡。听他们诉说农田的生长,村庄的变迁,父辈们年少时的趣事,太多太多我没能参与的往事。我,静静地聆听,让思绪回到时光隧道里,走在祖辈们踏过的土地上,泥土的清香扑入心怀,融着浓郁的亲情和客家乡音……
夜深了,白兰树在夜色中宛如一个沉静的少女,在故乡美丽的土地上寂然绽放,给我充盈一心的爱意。伏于桌前,将一路所见所闻进行了记录。小憩片刻后又起身,总觉外面有异声。母亲迷糊中问我:“你怎么还不睡?”我实说:“睡不着啊,外面有人在敲竹板,哒哒哒地,吵人!”母亲听罢大笑:“什么竹板声啊!那是水塘里的‘嘎竹怪’(客家方言)的叫声,也就是一种青蛙!”
惊讶!羞愧于自己的孤陋寡闻。
一路行来,所见很多,但真正能懂得太少。突觉惶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旅途中,还有怎样的奇闻趣事会闯进我的视野,明亮我的眼,丰实我的心!短暂的探亲,故乡的一草一木,最原始最朴实的风景润泽了我的心。我必将延续母亲对这块土地的眷恋,真切地感受到,离故乡越远,这一份爱会越深,故乡那一碧芳草的颜色也越温柔,铺满我的梦寐!
连同精致的花瓶,故乡的白兰花,成为我此行最清丽俊秀的记忆。白兰花带着故乡的气息,赐我原乡的安慰,可是,在另一方天地,装着白兰花摇曳的风情,我的美梦能否融入新疆的心?新疆的新,会如何招待我的原乡,接待白玉兰?……
怀抱着白兰花,回到新疆的城市,感到自己像从乡下来打工的一样,带着忐忑又深怀祈愿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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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11 09:56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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