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眷恋
2021-12-23叙事散文牧心飘飘
母亲老了,当这样的感觉一次次冲击我的时候,心痛不已。前次回家,我,二姐,母亲坐一起闲聊。我和姐说一些家事,里面有一些繁琐的结打在其中,姐妹知心懂意,说得痛快,你一言我一语,无重复的字句。母亲却听得木然,很少插话,偶尔问一句,却是前面说过的话……
母亲老了,当这样的感觉一次次冲击我的时候,心痛不已。
前次回家,我,二姐,母亲坐一起闲聊。我和姐说一些家事,里面有一些繁琐的结打在其中,姐妹知心懂意,说得痛快,你一言我一语,无重复的字句。母亲却听得木然,很少插话,偶尔问一句,却是前面说过的话。突然感觉母亲老了,思维不再利朗了。给母亲解释,语速和叙述便有意慢下来。
小时候,父亲一直外地上班,家里一应大小事情全凭母亲一人料理。我最小,理所当然一直赖在母亲身边。叫我起床忙我穿衣的事就是母亲的了。小学时,冬天母亲会黑着天把我拉起,穿上衣服,带我到队里的土肥堆旁,装上满满一车,顺路送我到校门口。这时天蒙蒙亮,我等在校门口待门开,母亲一个人去了田野。
早晨放学回家,先呼母亲。祖母告诉我,母亲还没回来,我便撒腿跑向野外,出了村,只见白茫茫的霜敷在麦田上,太阳弱弱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干柴草上也厚厚地敷层霜。寒冬天的桥头上,等到母亲,跟着她的车子跑在身旁一起回家,一颗心才安宁落下。
晚上睡觉也是,一遍遍的喊着“妈”,可母亲总闲不下来。那时常在心里责怨,哪有那么多干不完的活!
我们渐渐长大,出门去上学了。家里一间宅基地,一亩田地分别被别人侵占,母亲请人写诉状,二十多里路她来来回回走去县城递诉状打官司。两起官司母亲不请律师,靠自己叙说打赢。那时家里只有母亲祖母在家,不知母亲经受了多少难熬的日子,也从未从她哪里听说过。翻看过去的照片时,才发现母亲那时的脸上无有一丝笑意,全然不是老年后的安然祥和。
母亲个头瘦小,一辈子没有胖过,却为我们撑起一个充满爱意坚不可摧的家。那时,母亲尽力想把我们穿得漂亮,小学时,当同学穿着粗布衣衫的时候,母亲会用父亲拿回家的几元钱精打细算为我们扯块格子尼或花布做件外套,再往后扯几尺淡红的确良,给我和姐做衬衫,再扯块浅蓝涤纶做裤子。我和姐才有幸成了朱淑真《夏日游水阁》词“淡红衫子透肌肤,夏日初长水阁虚。独自凭栏无个事,水风凉处读文书”中的闲女孩。我初中时,她去看父亲,买了一件淡淡的红白相间的小圆翻领外套,回来欣喜地给我穿上,去看哥哥为我买一件暗红皮衣,中间系条腰带。接着给我第一件夹克衫,第一双白球鞋,第一条喇叭裤。让我的童年和少年虽然悄然无声却因母亲的捧起而始终明丽温暖。
从去了外地上学,自己做主,不再听任母亲打扮,不管是头发的长短还是衣物的选择。到上班两三年后的一天,自己一次买了两套衣服,回到单位,对都是孤身在外的一帮女孩子撒谎说,这是我妈买的衣服寄给我的。那时,孤身在外地,需要温暖却无法触及,觉得有母亲捎来的衣服便可抵御任何孤寒,那句谎话让我在那个贫瘠的年代画饼充饥其乐无穷。
最后一次母亲为我买衣服是一件连衣裙。那次母亲不知是如何壮着胆买回的,现在想来,母亲一定是一次次摸索过那裙子,一定是在心里千万遍想象过女儿穿着这件裙子的模样才下定决心买回。因为已经有六七年不再允许母亲私自买东西给我,从十六岁以后,我的那份挑剔随了她。可是那件裙子很合我意,淡淡碎花,长摆,绵绸质地,依然小圆翻领,无袖。上身开襟修身,腰身以下另起,细细密密的皱褶使长长的下摆宽松生风。
我逛商场的机会和次数一年年扩大,远远大于常年在家陪伴祖母的母亲。相继侍奉送走祖母和父亲,母亲一下子老了,再没有为我选衣服的机会。也对母亲的眼光开始不屑,发现母亲分不清纯棉还是夹着腈纶,分不清真皮还是皮革,分不清毛料还是涤纶。母亲的手便缩了又缩,却依然喜欢在街市上买回来一打袜子,一块块布头。回来便分给我们姐妹,只有我会坦言给母亲,袜子起毛球,不好穿。妈会做错事般地说,不好了我穿。一块块花布,母亲做成双层,送这个女儿一个,那个女儿一个,还要叮咛:睡觉铺着,省床单也可夏天盖肚子。我们姐妹家里的床头或者被子上就都见整齐地叠着一块颜色各异的小床单。
前段时间,母亲打电话让我抽空回家一次,我问,有事吗?母亲神秘地说,她买了两块床单一个被罩,让我先挑。我能想象得到母亲选到的是什么样的布料,不再是我小时候穿上衣物的兴高采烈了。母亲的关怀永远不变,我却一次次变得挑剔。母亲总想给予,而我似乎总在拒绝,拒绝的理由很复杂。
母亲知道我喜欢野花,出门散步也会拔一束花回来。知道我喜欢陶瓷罐,有天知道我回家,把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多年不用的罐子用水洗了又洗,又用抹布沾着沙子一遍遍搓洗。我却觉得罐口有点大,罐身线条不精致而搪塞母亲,先放家里。
母亲再没有什么可给予我们的了,除了这些零零碎碎的布头线脑。我常能感觉到母亲的失望和无力,她总想给予,我总在拒绝。我很想告诉母亲,你的孩子已经很富余,很强大。富余强大到不再需要你受任何的辛苦和麻烦,你尽可以享受我们的关照和呵护。
上次回家,母亲院落里有两盆郁郁葱葱的小花。我随口说,那花儿长的真好!母亲高兴地说,那是太阳花,你喜欢了拿一盆回去。我看着常年淋在风里雨里的花盆,点点挑剔又起。母亲知道我喜欢花,硬是要我带走一盆,说她过不了几天也要离开家,花也无人照顾。我选了一盆,她便急急的端一盆水要给我洗净花盆外沿。我抢过不要她动手,她一手撩起水便洗开了。从小在家里,她的孩子在她眼里都是金枝玉叶,所有的粗活脏活母亲总不要我们姐妹动手,只要她能干。母亲忘记了,我也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妈妈了,也呵护过自己的孩子,一双手该伸出去的时候,再难总会伸出去,何止这一些泥沙。
那天的花盆母亲没有抢过我。搪瓷质地,是好多年前母亲在灶头前无数次淘洗无数次调制过的菜盆,我拿来放在阳台上,不多天,朵朵花五颜六色向着阳光开了。母亲也锁了老家的门,随我同住。
那盆太阳花在一排排花丛中异常耀眼,我们了无牵挂,花,我,母亲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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