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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断吻(上篇)

2021-12-23叙事散文千年女妖
断吻(上篇)文/千年女妖 从前有座山,山下几座庙,庙墙外有个学校。学校里住着很多借诗书之泽和弦诵之声来修炼身心的年轻人。也有如我般厌倦念书的捣蛋鬼。学生这一称呼于我,似一项艰辛的劳作,每日里上课看书全记着工分,月底便与父母结账。学校里不乏与……

断吻(上篇)
文/千年女妖

从前有座山,山下几座庙,庙墙外有个学校。学校里住着很多借诗书之泽和弦诵之声来修炼身心的年轻人。也有如我般厌倦念书的捣蛋鬼。学生这一称呼于我,似一项艰辛的劳作,每日里上课看书全记着工分,月底便与父母结账。学校里不乏与我同样耽于享乐之人,我们揣着父母的血汗钱,将大学录取线的偏差找补回来,与那些刻苦用功的同龄人拥有了同等的身份——大学生。我们来到这座灵秀慧绝的峨眉山下,开启了两年的大专生涯。   那一年,我未满十八岁。牛仔装、高跟鞋、凤头是我的标配,这是那个时代很港的打扮。按当下的说法,非主流、杀马特。瞧我,鲜红的唇,刚舔过人血般。深的眼影,浓的眼线,似乌蓝的天空飘起两坨暗云,倒令我明澈的一双眸子失了清亮。所幸,我坚持不抹腮红,一张脸勉强能叫做脸,比山里猴子的屁股受看些。短的发,从来与发胶和啫喱水纠缠,刺刺地立着,像种了满头的蒺藜。一见到帅哥便软软地塌了,零乱地散开,比鸡窝强点。毕竟,这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整天咕咕地发出沉闷的叫声,为着吸引公鸡们的围观。我一个学生,以一种另类甚至是怪诞的形象,挑战着众人的审美神经。那时的我,以为那样妖娆得很,一味地任性、放诞。青霞、曼玉、楚红?切,不过尔尔!   本不为念书而来,跨进大学校门,便急急地与少女时代作别,努力地向成熟靠近。装扮差不离了,还得加点料。对,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恋爱,品尝爱情的滋味,找一个英俊男子,是作为女子的基本愿望。一想到恋爱,心里便火上房,火苗嗞嗞地窜起,见到好看的男子就迎去,也不问人家对我是否感冒,一副艳冠全校的架势。几个媚眼下来,收不到反馈信息,讪讪地离去。   越被打击,抗摔打能力越强。从此,更加卖力地打扮自己,既然来到了这座秀绝中外的山下,怎么也得吸点灵气、修炼些本事。书本早与我无缘,只于这张脸上下功夫。把自己拾掇好了,啥样的男子寻不到。如此一想,心里宽舒许多。   我每天站在宿舍的窗前,欣赏朦胧的远山。我知道,清晨的山巅一定笼罩着一层薄雾,或分或聚,渺渺袅袅。宛若晨练的仙子,衣裙漫飞,轻盈曼舞。忽起几缕云烟,犹如几笔淡墨,点缀于微蓝的天际。当然,这些都止于想象,因为贪睡,我无法赞叹朝阳的瑰丽和群山的多姿。每每起床,已是午时。我的晨跑与早课,总于梦里完成。人渐渐圆润,爱情梦却瘦了。仿佛所有的帅哥都在我的梦境里掉下了悬崖,他们摔碎了我的爱情。该死!   那时候,我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视力极好,望得远。每一次目力所及,目光的最终归属会落到山巅之上那高远的天空。深知自己的微渺,却又把自己羽化为一只翱翔的苍鹰,以片片飞羽填充我清减的爱情梦。林子?鸟儿大了,瞧着什么林子都小,唯有那高峻陡绝的山峰,才能让我栖息。这是我对爱情的要求,不谈则已,一谈惊人。   不错,我在讲故事,关于那座山的故事。每一次讲故事,心念的不只是从前,或还原那片青春底色。我有一个未了的梦,想写写他,让那一段迷濛空浩的岁月丰润起来。曾经,因为一个吻,一个没有坐实的吻,湿了我的心,让我深知爱情需要一颗献祭的心,才能辉耀出圣洁的光。是的,就发生在那座山下!山虽无言,然非无声。山里的一湾湾小溪水,早已蜿蜒入我梦,汩汩而涌,如他。我无意写山描水,在我心里,他比那一方山水更加俊逸幽深。   那个吻,停留于我的唇边近三十年,虽没落实于舌尖,依然撩拨着我。侥天之幸,没让我那一夜的阴谋得逞。不然,我怎能将一个男子揣于心底三十年!也体会不到以思念去丈量夜之长度时流溢出的幽隐的心痛。有时候,当我感到宵深夜阔里独行旷野的恐怯,孤寂虫蚀我心,身体里生出纤屑蜷伏的疲倦,便以手触唇,念着那个吻,在那个湿湿的吻里,熨平脑海里的杂思。那个吻,如他,凝眸不语,清明如玉。   那座山赋予了学校磅礴的气势,细探之下也不乏清逸之姿。似乎,无论学业是否有成,进去走一趟,体内的浊气便会升腾消失。校园的地形繁复错乱,男女生宿舍楼零散地交杂。或独立一栋女生楼,或男女混合分层住一幢,几千学生,安置于各处。很不幸我被分到离寺庙不远处的女生楼,不能时时串访男生寝室与他们逗趣调侃,错失寻觅爱情的最佳机会,这种遗憾的尾巴伸进了现在的时光。   学校里除去邮局、储蓄所、菜市场,还有良田、果树,躺在寝室里就能嗅到泥土的腥甜和水果的浓香。每日里,山里的游客无数。我看他们烧香拜佛,那种故作的虔诚令我发笑,在我浅薄的意识里,功名富贵不是菩萨给的。我从来不拜那些泥塑的菩萨,他们的身子由人铸就,不如拜自己。   那一天下午,我在寺庙里瞎逛一圈返回校园,刚走到开水房附近的一个空坝上,骤闻人声喧吵,多是男孩子刚变声后半粗半细的嗓音,缺乏力度,只嗡嗡地响。我钟于男子粗豪、低沉、带有遒劲沧桑的嗓音,确切地说,那时的我心向萝莉爱大叔的戏码。仿佛男子必得下颔有髯,方显成熟、沉稳、有智慧。这又与我喜欢俊俏男孩子的理念形成悖反。可说到底,合了眼缘,脑海里生成的框框便一笔抹去。   年少时好奇心重,我向那吵闹处走去,扒开人群,走到最前排。但见一年轻男子背对着人群,手里拿一把白晃晃的匕首,于大坝边一棵树上剥一条蛇。天哪!我惊叫一声,险些瘫软在地。这当口,那个男孩子侧过身来。他,仪容丰俊、身姿英挺,轻蔑地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又继续忙活。刀法甚为娴熟,可以想见早已精于此道。随着那青绿的蛇皮缓缓地滑落,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叫好。我心里作呕,慌忙离去,一路趔趄。头皮更发麻,杀生的他怎么不怕蛇精报复?   山里有蛇,夏季尤甚。据说女生楼前那一片竹林还有“竹叶青”,那是一种美丽的毒蛇,全身翠绿,眼睛多为黄色或红色,瞳孔呈垂直一条线,尾巴焦红色,观赏价值极高。每次路过那里,我会飞快地瞟一眼竹林,然后迅速地跑掉。所幸我的大学生涯无缘邂逅那“美女蛇”。我不具备高洁的品性,之于生灵,我是怜惜的。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世间生物,总有它们存在的理由和法则,只要它们不伤害我,我便静静地与它们同在。那天回到宿舍,身上寒意突起,蛇爬过般,很瘆人。那座山于浓荫翠盖间,更见凉沁,像我心里希望靠近的那个剥蛇皮的男生。   第二天恰是周末,我努力让那条蛇复活后爬出了我的身体。脑海里只留下那个男孩子的身影,虽不知晓他的名字,但在食堂里见过几次,是别系的一个被众多女孩子视为暗恋对象的优质男生,现在俗称的“校草”。我不了解他,也曾想去抛个媚眼,但闻他不喜与女孩子往来,仅仅的几次遇见,要么他一个人,否则是一大堆男孩子坐在一起用餐。他完全无视周遭热辣的眼光。这于我又很棘手,虽然脸皮厚,但被别的男孩子拒绝过几次,害怕再次失望,我却了步,只眼巴巴瞧过他几次。   山里的月能让夜晚透明,因为空旷,有凉气袭来。然青春似火,不引自爆,胸腔里蓄积的能量需要不断释放。周末的舞会我一场没落下,早早地去做了头发,描眉画唇,穿戴妥当,顶着满头的刺猬出发了。几曲下来,我浑身沾满汗渍,寻了场边一处木凳坐下歇息。   “请你跳个舞,可以吗?”一声标准的国语在我耳边响起。灯光幽暗,我仍清楚地看到眼皮子底下有一双很大的脚,穿着那年月很流行的“北京布鞋”。我抬起头。他,黑亮顺溜的头发在额间排开,短短的,细碎里又见齐整。没有耳发,精神、利落。他上身着一件蓝色短袖衬衣,下身是同色长裤,比前几次所见的衣服更整洁。白净的男孩子奶油味过浓,还好,他肤色呈古铜色,削尖脸,是我喜欢的那一款,这张脸在我心底已经停留不少日子。他很像年轻时的许亚军。对,非常像!   我身边还坐着一排女孩子,我不太确定他那双手是否真的伸向我。他离我更近了,我突地站起身指着他:你……我想说,你昨天太残忍。见他邀我跳舞,一时激动,话被腰斩。他也瞧着我:对啊,是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你这发型,惹人注目。昨天你一声惊呼,搞得班里的女生都谴责我。我知道那种剥蛇的方式很不人道,但它们要出来害人,只有严加惩罚。   这是我与他最真切的一次接触。他的眼睛不大,干净,有光泽,说话的时候很用心地看着我。之前跟别的男子有过短暂交往,但我没能享用过如此专注的眼神。我愣怔地站着,竟不知如何回答。好半天缓过神来,又开始数落他的不是。舞场里太吵,我索性拽着他到了场外的廊间。   你……不要把自己扮成无辜的受害者,你那种手段真的很残忍。我听说你们班的人经常打蛇吃,连田地里的菜花蛇也不放过。蛇吃老鼠,你们捕蛇,你们通通都是害虫。面对如此风姿出众的男孩子,心底免不了打颤,但我那时候是一脸正气的。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我良善,这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   你知不知道“竹叶青”会攻击人类,虽不致有生命危险,但咬伤的病例很多,如不及时治疗,会留下伤残的,危害很大,我们班里就有人被咬过。我小时候随父母住在山里,见过大人们捉蛇,后来自己也学会了。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怎样捉它们?   他的眼很真诚,忽而又闪出狡黠。不听,你不要讲,我这两天好不容易才从那惨烈的画面里走出来。以后你不要再惹那些蛇了,食用灵性动物会招来天谴的!我依然在劝诫,我不想去弄清农夫与蛇的故事。突然,他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别顾着教训我,看看自己的脸,像个小花猫。   关于脸的问题,我向来知道。出汗后,脸上的粉便粘作一团,舞场里灯光暗弱,瞧不仔细,外面的灯光和着月影,沟沟壑壑再没法遮掩。他递一方手帕给我,我再一次惊呼:你这么细腻哦,很少有男孩子带手帕,我也常常忘记。   他腼腆地笑了,洁亮的月光将他的脸映出几分柔和的光晕。那一夜,我们没有跳舞,他说他不会跳舞,随宿舍里的男生来凑热闹而已。他很欣喜认识我。他说我的刺头很扎眼很炫酷,但如果洗掉,会更像个女孩子。最令我讶异的,他居然能将我的劣行一一道来。   某年某月某天,我因为累积旷课次数过多被记大过处分。某次因考试纠集团伙作弊被校广播通告。其实那次我很冤,刚进大学校门的我,勉强可以吃吃英语的老本,混了个英语科代表。那次考试我完全本着互相学习、共同提高,不给班集体抹黑的原则,将试卷传递给身边几个同学。可能我欠考虑,四张考卷递出去三张,当我桌上孤零零剩一张时,被眼尖的监考老师抓个现行。又一次在学校的告示栏里,我被予以自查反省的处分,那次比较严重,惊动了老爸,我差点被关禁闭。   尤其恶劣的是,我一学期只上过两堂数学课,一题不会做的我一不小心得了八十分,引发数学老师的疑问。他竟然说不认识我,没见过这个学生,我嘞个去!当然,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他又找来系主任,要求我重考。对于治学严谨的老师,我叹服!可苦了我,得零分就罢了,还连累一众给我递纸条的同学。   听他诉说我的糗事,只觉天籁般,他的声音胜过落叶飞花、浅溪涧流,什么沧桑的磁感、大叔,见鬼去吧!怎一个甜蜜萦怀!我的劣行在他眼里成了恣性率真。他说得如此详尽,莫非?我不敢想。那个夜晚,我们一直叙话,从舞场到操场,再到宿舍前的阶梯。   划开皮肤的夜凉,浓稠。月儿听得困了,打着呵欠,铺开一笼银色的帐幔,招呼着风儿、树儿、鸟儿们,一同睡去。 (注:此文过长,为不让大家眼睛受累,特分为上下篇,下篇隔一周再发。看文辛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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