瘪三阿武
2020-09-17抒情散文铁树开花!
再次来到阔别两年的上海。在平凉路的快餐厅“七号饭吧”里,我又看到了瘪三阿武。这次,他和以前的衣着明显不一样了。离今天最近一次看见阿武是在两年前。两年前,我在杨浦区平凉路住。平凉路街头有家快餐厅——“七号饭吧”。这家餐厅干净卫生,里面的饭菜很
再次来到阔别两年的上海。 在平凉路的快餐厅“七号饭吧”里,我又看到了瘪三阿武。这次,他和以前的衣着明显不一样了。 离今天最近一次看见阿武是在两年前。 两年前,我在杨浦区平凉路住。平凉路街头有家快餐厅——“七号饭吧”。这家餐厅干净卫生,里面的饭菜很对我的口味。我常去那里吃晚饭。在那里,我常能遇到阿武。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武的那天傍晚。 14年初夏的一天下午,我从浦东搬家到杨浦区平凉路。等收拾完床铺,天已经暗了下来。望着浅浅的夜色,抚着瘪下去的腹部,我才想起只顾着忙乎,晚饭还没吃呢。 踩着人行道上被树叶斑驳了的灯光,我步行到街头的“七号饭吧”。这家快餐厅我来时就注意到了。这个时间,里面吃饭的人已然不多。我要了一荤一素一汤,付了帐,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还没吃上几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他没有端餐盘,两眼眯着瞄向我,我赶快回以微笑。他的形象有点让我很不待见。 这个男人留着孟非那样的光头,但远没有孟非的看着让人感觉舒服。他脖颈里挂着一条挺粗的黄链子。上身穿一件紧身白色体恤,下身套着一条枣红色休闲裤,脚蹬一双黄色运动鞋,鞋带系得很紧。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太友好的光来,也许是我看错了吧。总之,这样的人我不想接近。我低下头默默吃我的饭。 过了几分钟,邻座的两个食客用完餐后出了门。光头起身走到邻座旁,快速扫视了一下吃过的剩菜剩饭,变戏法一样弄出一个空餐盒来,三下两下把别人没有吃完的饭菜扒到餐盒里。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先我而来的食客走了。这下子,光头的餐盒自然是满了。 望着光头离去的背影,我对着餐厅里收拾餐盘的阿姨投去疑问的表情。 “那个光头是阿武,在附近住的一个小瘪三,新上海人。他整天不上班,到处瞎胡混,一到饭点就来这蹭剩食。”阿姨坐在我旁边,给我讲起阿武的事情来。时间很晚了,整个快餐厅里吃饭的人没几个人,餐厅也没有什么活让她一直忙。 “剩食?”我怀疑我听错了。 “不错,就是剩食。不然谁会白白给他新鲜的饭菜吃!” “看他的样子很屌,还戴着条黄链子。” “切!谁知道是不是假的呢?”阿姨对着阿武的背影撇撇嘴。 听阿姨说,阿武原来是有老婆孩子的。但他不正混,他老婆终究还是带着女儿离开了他。 阿武有个姐姐,姐姐大他八岁。阿武14岁那年,姐姐嫁人到长宁区。阿武17岁时,他的老母得了食道癌死了。当时阿武上高二,他学习很差,母亲死后,阿武没有再上学,离开学校早早出来混社会了。又过了两年,阿武的老爹也患了和他老婆一样的病,抛下阿武死掉了。阿武成了孤家寡人。 阿武不上班,整天四处瞎晃荡。病死的老爹老娘也没给阿武留下什么钱财,所幸还有两间小房子得以安身。 还没有晃荡半年,阿武便没得吃了。一个妈生的姐姐心疼弟弟,哄着老公张罗了一个外乡女叫阿粉的给阿武做了老婆。有了老婆,阿武勉强像个人坚持了一年多,随后,女儿也就跟着来到人世间。 老婆生了孩子还没满一个月,阿武已经往红房子(妓院)跑了五六次。在女儿来到人世间第29天的那个晚上,阿粉揪着阿武的耳朵把他从红房子里弄出来。出满月第八天,对阿武彻底失望的阿粉带着女儿跟一个安徽人跑了。阿武又成了孤家寡人。姐姐看阿武烂泥扶不上墙,也就懒得再管。 后来,居委会的大妈给阿武找了个工作——保洁平凉路的一段路面,阿武嫌弃是下等人干的活,懒得去做,于是,阿武就继续晃荡。 姐姐想,阿武不上班,没有收入,他一个人准会饿死。谁知,阿武却活得很快活。 “七号饭吧”是12年开的业。开业第五天的下午,门外来了个四十岁左右的无赖,这无赖就是阿武,阿武吵着要收保护费,还说快餐厅是在他家原来的田地上建造的。餐厅老板说,这房子我是掏了租金的,你收保护费应该去找房东才对。后来,不知是谁找来了房东。房东说这个房子是他从爷爷辈上继承下来的,哪里是在你家地皮上盖的!阿武说,不是他爷爷的地就是他祖爷爷的地,反正餐厅就是建造在他家的地皮上。房东说你祖爷爷在苏北,哪里来的上海田地?阿武还坚持说是在他家的地上建造的。房东见阿武是个泼皮无赖,懒得再理,走了。房东走后,阿武还是死皮赖脸地闹。 在街头钉鞋的老王头对餐厅老板说,你不让阿武饿着就会没事了。你开着个餐厅还愁没吃的,新鲜的没有,客人吃剩的总会有吧。餐厅老板听从了老王头的建议。从那天起,阿武被餐厅老板允许可以进去捡客人吃剩的饭菜。但必须是把客人吃剩的饭菜拿到泔水间再行打包。 对于餐馆老板给予自己这样的“优待”,我想一般人可能会羞辱死了,阿武却不这样看,阿武还给餐馆老板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从此,阿武成了“七号饭吧”的一部分。我真的搞不清楚阿武这样的人是怎么养成的。 后来,我就经常在“七号饭吧”看到阿武了。整个夏天,阿武总是穿着那身行头。有时,他的那件白色体恤都脏得不成样子,第二天也许会变的干净些。后来,我还注意他脖颈上的那根黄链子远没有开始时的光亮了。金子也会褪色吗?我真的不懂。 阿武很懒,也很不要脸。宠物如狗在大街上随地大小便是常见的。人不行,尤其是成年男人。阿武却不理睬这些。有次,我确确实实看见阿武在离“七号饭吧”不远的绿化带里朝石楠上撒尿。其实,公共厕所就在离他不到100远的地方。你撒尿也就算了,他还满脸的淫笑,尿到最后,还像狗一样上下晃了几下。恰好这时,有一个美女骑着小黄车经过,阿武便朝那女子夸张地前后纵了两下,实在是可恶至极! 16年六月份,公司在重庆竞标到一个项目。经理选择了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组成一个团队西进。阿武也就暂时远离了我的视线。 这次又见阿武,时过两年,阿武没有以前穿得讲究了。上面仍是紧身的,不过是体恤换成了白背心,背心也不算太白,肚脐处有一大块污渍。下身是米黄色的短裤,背心下摆有一半折了起来,露出黑色的破旧得快要断裂的腰带,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女式拖鞋,拖鞋有几处裂开了口子,我想那双拖鞋定是阿粉以前穿过留下的,或者是阿武在哪家少妇的门口顺来的。至于那条掉了色的黄链子,早已不见了。头,仍然是光头。脸,比两年前也老了太多。 也许是时间长了,阿武和餐馆老板处出了感情,餐馆老板竟然允许阿武在餐厅用餐了,当然了,饭菜自然还是客人吃剩的。 在餐馆的西北角,有一个单独的餐桌,阿武一个人在那里独自享受着“剩”宴。半碗放过辣椒的河粉,小半碟油豆腐香芹。可能是阿武吃不惯辣椒的缘故,没吃几口,他已经被辣得“呲哈,呲哈”了。 我快要离开的时候,餐馆员工要吃工作餐了。几个员工拼起一张大桌子,从后厨端来一盘盘的饭菜放在上面。饭菜不少,足足有十几盘。阿武看着这十几盘饭菜,直急得在大桌子旁边来来回回打转,好像一只看着主人啃鸡腿的小京巴,只差少长一条尾巴不能来回摇尾乞怜了!有个厨师端来一盘真煎,看到阿武那个样子,笑了一下,从盘边捏给他一个,阿武慌忙向那位厨房哈了一下腰,脸上撮起一片核桃皮,上前双手捧住了。那一刻,我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一直以来,上海人一向看不起外地人,他们把除了上海之外的外地人统统称作是乡下人。阿武身为上海人,真真是把上海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296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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