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声
2021-12-23叙事散文向天再借五十年
秋声(陆一新)连续两天的秋雨,下得很有气势。间或响起的几声惊雷,更是令人惊讶。江南人熟悉的黄梅雨,才是这副模样啊,季节倒序了吗? 雨很大。地面泛起了水,水面上漂满了黄黄绿绿的落叶,它们急速地随波打旋,捎带着秋热的残余逐流到归宿之地。……
秋声(陆一新)
连续两天的秋雨,下得很有气势。间或响起的几声惊雷,更是令人惊讶。江南人熟悉的黄梅雨,才是这副模样啊,季节倒序了吗? 雨很大。地面泛起了水,水面上漂满了黄黄绿绿的落叶,它们急速地随波打旋,捎带着秋热的残余逐流到归宿之地。风声,雨声,落叶的沙沙声,已是秋声的标配,构成匍匐于地表的中低音交响。
本应该还有高音的。世界在变。变得快捷,变成碎片化。步履匆匆者,多埋头奔波,鲜有滋生抬头望秋的雅兴了。于是竖起稍稍空闲的耳朵搜索,才发现,高音区天籁般的诱惑——抑或说是嘶鸣的烦躁与骚扰,早已荡然无存。
夏闻知了秋问蝉,吵吵嚷嚷的蝉声呢?很怀念。
小时候与蝉可算总角之交。人长大了,奔老了,它们竟似远走高飞了,不再为我歌唱,不再为我扑棱翅膀。有时候偶尔遇见它们,居然是在餐桌上,看着它们被油炸后焦黄的身子,真是百感交集。
晚上,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入眠,终于在梦中觅得了蝉的身影,自己则回归拖鼻涕的童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白天又看了一遍汪曾祺的《蝉》,拜那些挥之不去的共鸣所赐。他说他小时候,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一头撅成三角形,用线缚住,看见有大蜘蛛网就一绞,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很粘。瞅准了一只蝉:轻轻一捂,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
我们小时候粘蝉的方式,和汪先生的基本相同,只是用材小有差异,也许是苏南和苏北的情形无法完全一致吧。家里有现成的外婆家竹园里砍来的细长瘦竹竿,那是舍不得撅断的,就用宝贵的面粉调成糊状,充当粘胶。为了逮蝉,牺牲了可以做满锅摊饼子或面疙瘩的珍贵粮食,年幼的心里有隐隐的不舍。没有芦苇棒,更多时候是用一种叫“杆棵”的竿子代替的。把小铅丝圈成乒乓球拍状的带把椭圆,铅丝留的把,就绑牢在杆棵竿子顶头,然后找到蜘蛛网,络满椭圆就成了。还有肯花功夫的时候,是找来小塑料袋,用小铅丝沿着袋口穿一圈,固定张开的袋口,做成网兜状绑到杆棵竿子顶头,看到蝉在树上叫得起劲,往它后背处一罩,它就直白地窜进了塑料袋,偶有激烈反抗的会跑出来,所以成功率要低一些。
抓住蝉亲密接触后才发现,不是所有的蝉都会鸣叫,也有“哑婆子”。问大人们那是啥原因,他们只知种地哪懂这些,头摇得像拨浪鼓,无从回答,脸上浮现一丝丝难堪。有一个驻村工作组的年轻干部貌似有文化,说:“只有雄蝉会叫,雄蝉之所以叫个不停,是喋喋不休召唤它的雌性同伴。雄蝉腹部前端有发音鼓膜,雌蝉没有那样的发音器,所以哑巴。”长大了翻资料考证,他说的很对。
际遇高柳鸣蝉的乡村少年,几乎都有粘蝉的经历。曾看到老乡吴冠中先生也有这样一段文字:“紧依着水车棚有两棵大柳树,盛夏热秋,每听到蝉在树巅高唱,我立即爬下车盘,用长芦苇竿制的蛛网套去粘蝉,像战士的武器,我总随身带着这支芦苇长枪。”冠中先生小时候多在苏南滆湖边玩耍,滆湖里有芦苇竿足以武装他。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像我们那样,把抓蝉的战役,从树上扩大到地上。夏秋时节,每一棵大树下的泥土里,都会有不少小洞,里面躲着软壳的蝉。这些将要羽化的蝉,会偷偷在黄昏及夜间钻出小洞,爬到树上,然后抓紧树皮,蜕壳羽化。软壳蝉脱的壳呈褐黄色,可以卖钱,也可以和换糖佬换一敲一块的麦芽糖,糖拉长了缠在竹筷头子上,可以舔啜半天,很是过瘾。彼时,村子里随住可见汗流浃背的孩子,拎着竹筷在比较糖疙瘩的大小;没有找到蝉壳的,大人们只好在自家孩子羡慕的哭闹中,找来鸡肫皮、牙膏皮或废铜烂铁破胶鞋,让换糖佬“叮当”敲下一块糖,孩子转眼就破涕为笑了。
据说,蝉蜕下来的壳是一味常见中药材,用于散风除热。蝉蜕只能靠人工在野外采摘,莫非,这也是蝉越来越少的原因?在餐桌上见到油炸的蝉,人人流着口水说那是大补。不敢说蝉被贪婪的人类吃掉了,但至少一盘蝉可以让一片树林充满热乎乎的活力吧?不知道每天有多少蝉被油炸,只知道人类和蝉的生存环境一样在蜕化。
秋风秋雨涤荡之前,秋热秋煞人的水乡,应是另一种诗情画意的江南。总觉得失落,没有了秋蝉的欢唱,这份诗情画意就显得单调低沉。蝉,因害怕被抓、被油炸而藏匿、迁徙。世外桃源般的净地,秋高云淡、风清气爽的优雅地,一定回荡着它们的歌声,那是翘盼回归的原始的秋声。(2017年9月26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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