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2021-12-23叙事散文青衫子
飞机起飞了,伴随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和机舱震动感,机身逐渐远离地面,向着云端,留下身后越来越远的地面建筑和人影车辆,以及或熟悉或陌生的相关实在。一直以为,云端属于诗人的领域,象征着某种纯粹。通过诗性文字,他们轻易地就能抵达那里,用心,用手,用……
飞机起飞了,伴随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和机舱震动感,机身逐渐远离地面,向着云端,留下身后越来越远的地面建筑和人影车辆,以及或熟悉或陌生的相关实在。 一直以为,云端属于诗人的领域,象征着某种纯粹。通过诗性文字,他们轻易地就能抵达那里,用心,用手,用眼睛,用轻轻的呼吸;且不止那里,或许更远,或许更深,并且在此过程之中给予属于诗人的体会和记述,像一枚原本普通的羽毛,经由深入灵魂的人文关照,成就一束片羽吉光。对此,自己有着隐约的艳羡,想切近,想抚摸,想成就其中,想如诗人般感受蕴含其中的温度和柔软。 可惜自己不是,从来都不是诗人,难以抵达诗人般的纯粹和云端,也难以体会蕴含其中的独特温度和柔软,于是,对于这片领域的陌生感便成为一种自然而然,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飞鸟从天空飞过,飞得越来越远,变成一个黑点,或是眼睁睁地看着一片羽毛从它的身上飘落,一点一点,向着地面,向着视力难以企及的远方,比如西南。 此刻,飞机正向着西南进发。这是自己的第二次西南之行,距离上一次已经有5年时间了。偶尔找出当初的行旅记录,读来恍如隔世,一切像是发生在梦中。好在还有文字,还有记录,透过那些文字,透过蓝与白,红与黑,透过青色呼吸,我得以重新体味自己当时的感受,体味那一次的西南行色,体味遍布其中的熟悉和陌生、远离与切近。 飞机起飞时产生的失重感随着高度的提升而增加,耳膜感受到明显的压力,人在窄窄的座椅之中,身子被座椅和安全带卡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座椅扶手或是前面的椅背,试图以接触和抓握来取代地面,取代地面的实在与宽阔,连同地面的风尘与草木,给予不断增加的恐惧以略微削减。窗外,机翼长长地平展开,某部偶有伸缩动作,蒙与其上的油污和尘土自然显现出来,以无言,以机械,以陌生,或者还有其他。那些方式和存在隔着机窗,从空中划过,向着云端,向着机械设定的高度,像是没有一点与土地相关的诗意。 是的,像是没有一点。其实细想来,或许并非真的没有,只是因为自己的愚钝,或是自己远离地面而产生的陌生,从而使原本的诗意被视而不见。如果是在地面,如果是步行,或者搭乘一辆缓慢行走的牛车,抑或坐下来,闻嗅着空气中的草木香,或许你会轻易地感受到某种隐约的诗意,即使你不是诗人,即使你缺乏诗人般的纯粹与敏感,即使耳边只有流水漴漴,而没有悠扬的歌声。 飞机到达一定高度,耳边传来空姐专业优雅的声音,告知这次飞行的航班、目的地、飞行时间。她的声音非常安静平和柔美,像是一披杭州绸缎,没有一点波澜,给予飞机起飞时产生的颠簸和恐惧以安慰,即使,这种安慰没有一点诗意的起伏,有的只是模式化。这种模式化与全体机组人员一起,与整架飞机一起,成为一个整体,将全体机上人员的生命给予现代化的承载、交付与抵达。而你,能够做的,只有信任、托付与现在静默安驻。 某一瞬间,我在想,如果万一飞机失事,如果自己的生命从此走向终结,自己会有遗憾吗?会有恐惧吗?会首先想到谁?会留下什么话?不得而知,没有答案。继而另一个声音提醒自己,这次飞行必然是安全的,有着相对强的安全保障。对于那些声音,我看不见它们的影子,但是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轰鸣声在继续,地面越来越远,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于视力能见之外。而窗外显现的,只有天空和云朵。飞机继续爬升,最后终于穿越云海,来到云海之上。 天气不错,云海白得耀眼。一色的白,白得安静、从容、广阔、纯粹,还有寂寞。会有诗意吗,或许会有,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去体会,用眼睛,或是某个声音。是的,或许会有,却不会有地面般的诗意,即使它们有着同样的安静、从容、广阔。我知道,这里的所谓却不会有,是有着惯常在作怪,那种惯常与地面有关,与人生活的场景有关,与人的眼界有关。 寂寞之余,从前排座椅置物兜中翻出一本航空杂志,杂志已经旧了,但是不改其印刷优美的高端质地。随意翻看了一下,大多比较陌生而遥远,最后找出几篇介绍其他国家风土人情的文章,将注意力置于其中,将时间给予平静地消解,连同那份零星的寂寞。 飞机偶有颠簸,空姐提醒的声音将自己从浅阅读中唤醒,随意看向窗外,依旧是平静的机翼,平静的云海,平静的移动。有的乘客进入浅睡眠,将自己的时间交付梦中。耳边是飞机发动机发出的持续轰鸣声,机舱里没有故事,没有波澜,也将难以有什么像样的记录。 其实自己隐隐知道,记录总会有的,比如人数,比如时间,比如姓名,比如性别,比如声音,比如气味等等。可是那些记录似乎与乘客无关,与你无关,于是那些记录约等于零。得承认,我们的大脑或是心智,它们时时刻刻都会以有关或是无关或是其他标准来将某些信息给予筛选,然后给予记录或是删除。比如上次的西南之行,如果没有文字记录,自己很难相信在那次行程中自己有何感受。回想起来无非去了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吃了什么饭等等。或许这些记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细想起来,又有什么事情什么行为能够算的上是真正的有意义呢? 此刻,我注意到意义这个词。意拆开来为心音。义呢,像是两手抱持某物。 先说心音吧。几乎没有哪个人是没有心音的,只要你仔细关照,你会发现你的心音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以佛家概念,这属于某种识或某种蕴。至于到底属于哪种识,你大可不必理会,感受就是了。 然后说义之抱持。我喜欢这个词。同样的,几乎没有哪个人是没有抱持的。或许这种抱持在佛家来看是着了某相。至于哪种相你不必管,只管抱持你的抱持就是了。到了该放下的时候自然会放下。比如,人刚生下来的时候,双手大多是呈抱持状的,然后在离世的时候,双手大多是呈松开状的。抱持与放开之间,一个人完成了自己的自然生命之旅。当然了,依照佛家说法,会有轮回,我不懂,也不作过多理会。 终于,疲倦悄悄袭来,我抛却一切意义,将自己交付短暂的睡梦。 空姐广播的声音再次将我唤醒。几位空姐推着置物箱,给每位乘客发放午餐和饮料。我选了米粉,继而选了果汁和咖啡。 作为与生存有关的意义承载物,那些食物和饮料经由手的抱持进入体内,以热量、水分、温度或是其他形式,实现某种生化循环。除了米粉,还有一小块蛋糕、一小袋即食豆子、两颗蜜枣。我统统吃掉。一个声音说爱惜粮食,另一个声音说贪婪。说实话,这些东西大多味道一般,从包装到味道有着某种专业化的现代性质,即使人人抱持,人人切近,却难以抛却浓重的陌生与疏离,以四川航空的名义。值得一提的是咖啡味道不错,我听到自己的心音给出赞许,于是加了一杯。在抱持过程之中,我听到自己的心音给予自己以贪婪的评价。 进餐完毕,空姐将垃圾收走,周围恢复原本的秩序。机窗外,飞机轰鸣声依然持续,我分辨不出其心音如何,是离开还是抵达,或是二者兼具。阳光依然耀眼,云海依然平静,我分辨不出于阳光和云海而言,它们的抱持本质以及精神指向,我只知道,它们只是自己,从来都是,既无攀附,也无荣辱。 终于,飞机穿越云海,安全降落,我来到了久违的西南地面。天空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脸上,并不冷,对于它的来临,我难以分辨它的心音连同抱持,有的,只是源于云端的湿润与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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